夜风料峭;
卫君宁在树下徘徊,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渲染出孤影成双的凄凉。她抬头看向12楼,那里灯是暗的,苏凝也许还没有回来。
她无处可去。
从前她会去医院,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收不住悲伤,总害怕会让昏迷中的卫城宽听出异样,那是她唯一根深蒂固的希望,她不能承受有意外。
她在楼下徘徊了二十多分钟,进了电梯上楼,在苏凝家门口站了一分钟,然后走到楼梯墙边,倚靠在墙上。
杜思寒家的房门突然打开,她听到苏凝的说话声,却没有立刻出去——
“快点快点啦!”
苏凝拎着工具箱推杜思寒,杜思寒接过工具箱,无奈地说:“就不能明天再修吗?”
“不行,李方伟那渣子随时都可能欺负君宁,她被欺负了我肯定要接她过来的,她可怕黑了,没电怎么行。”
“你跟我说实话,其实你爱的是君宁吧?”杜思寒委屈地说。
苏凝郑重地点头说,“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是个同性恋。”
杜思寒放下工具箱,步步逼上,将她困在墙边,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微微用力咬在她唇上,轻笑道:“行啊,苏凝,骗婚是不是?不伺候了,自己修去!”
说完转身要走,苏凝急忙搂住他,跺脚道:“讨厌死了你,我要不是昨晚看了恐怖片才不要你帮忙呢。”
杜思寒无语,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还说!让你看恐怖片是让你往我怀里钻的,你倒好,裹着被子挺尸一个晚上,到头来我还得来做苦力。”
“你这是报应,谁让你骗我看那么吓人的电影!”苏凝哼哼。
杜思寒别过头去,眼睛看天,“你看着办吧,不给点好处不修。”
“修完了再给好处,快点快点!”
苏凝推着他进屋,门咔嚓合上。
卫君宁靠在墙上,闭上眼睛靠了一会,按下电梯下楼,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自卑。欣慰苏凝这样幸福这样关心着自己,自卑自己除了麻烦什么都不能给她。
她坐到路灯的座椅上,夜的寒一分一分沁入她的肌肤,她看着脚边的影子,抬脚踩了一下,轻声说:“你看,离了灯光连你都不要我。”
她说着笑起来,将脸埋在手臂里,片刻后站起身,转身走出宝宁家园。
西江区——
卫君宁打开房门,一股闷沉的味道传来,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了,但是这里才是她的家,无论是李家,还是苏凝家她都只是个客人而已。
虽然这个家很小,却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地方,藏着只属于她的记忆。
她坐在椅子上呆了一会,然后去打水,拖地打扫……
李方伟愤怒地屋里来回走动,手里握着手机,也顾不得什么,拨通了杜思寒的电话,听到卫君宁没过去,当下心凉了半截,随即又怒火中烧。
没在苏凝那!那她一定是去找颜叙了!她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去找颜叙!!
李方伟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炸开一样,整个身体只能感觉到胸前那团膨胀的怒火,他咬牙拨通颜叙的电话——
“颜叙你******把卫君宁藏哪了!让她接电话!”
颜叙正靠在阳台上抽烟,烟雾在他指尖缭绕盘桓,熏得他有些迷糊,他将烟按在阳台上,一股冷风吹来,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不是回家了吗?”
“少他妈跟我扯淡!她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颜叙拇指按在太阳穴上,沉声道:“你们吵架了?她不在家吗?”
李方伟也有些慌了,“她真不在你那?她也不在苏凝那,那她会去哪?”
颜叙直接挂了电话,转身进屋,拿了手机就往外走,卫君宁的手机一直关机,他坐上车,微一思索开车往西江区去。
他站在门口——
锈迹斑斑的铁门安静地合着,像是等着他来打开,他取出钥匙打开门。
屋内灯光极为黯淡,只比月光强上几分。
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握拳搭在脸侧,他蹲下身,抬手抚摸她的脸颊。
卫君宁睁开眼睛,颜叙笑了笑,眼中带着温柔的湿意,轻声责备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卫君宁讶然,“你怎么来了?”
颜叙没有说话,起身拎了水壶过来,倒了二杯热水,递了一杯给她,“喝一杯暖一暖,怎么不回房间里睡?”
“我打扫房间累了,想休息一会,没想到会睡着了。”
“累了就回房间睡吧,饿了吗?饿了我去做点吃的。”
卫君宁摇头,往阳台走去,窗外是幽沉的黑色,间或几点灯光,像灯塔上的光点一样,遥远而孤寂。
她抬头看天,天黑得像浓墨,星星都被染成黑色,与夜融为一体,颜叙走过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拢了拢。
“他打电话给你了是吗?”
她头也不回地问,不然他怎么找到这里来。
颜叙没有说话,他不想在这里提到李方伟的名字,却挡不住她去提。
“他怀疑我,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即使不喜欢也要抓在手中不放,他说我和你不干净,我打了他。”
卫君宁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他,“其实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等冷静了我就会回去了。”
“君宁,你离婚吧,我已经可以照顾你。”颜叙看着她,说的认真。
卫君宁愣了一下,别过头去,半边脸隐在暗夜中,她说:“颜叙,你也受过家庭不幸的苦,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颜叙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和她并肩站着,双臂撑在阳台上,悠悠长叹一声,自嘲地说:“是啊,你知道吗,其实我妈一直是富养出来,家境还算不错,她是真的爱我爸,才甘愿一辈子做个上不了台面的第三者。”
他说着习惯性地去摸烟,抽出一根夹在指间点燃,却没有去吸,目光落在猩红的烟嘴上,笑了一声,声音透着倦怠。
“她成全了自己的爱情,却让身边所有的亲人受尽苦楚,有时候我就在想,其实我也只是她用来捆绑颜清升的一根绳索而已。”
“她到底是你妈妈。”
“妈妈?”颜叙眼神一冷,淡淡道:“自己的儿子被人按在地上打得快要断气了,她却在一旁求着儿子去向打人的人赔罪,她关心的从来不是我,她只担忧颜清升会不会因为我而发脾气。”
颜叙将烟按在阳台上,回过头来对她微笑,“很晚了,休息吧。”
他不想将自己那些不堪一一披露在她面前,不想好容易铸起的强大裂开口子。
黯淡的灯光下,颜叙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合眼,他真的很想和她这样安静地躺在同一个屋檐下,会让他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闭上眼睛,感觉到一床被子轻轻盖在自己身上,即使未曾触碰到,他也能感觉到她动作下的温柔。
他在她走后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安然睡去……
清晨;
阳光调皮地跃进屋内,颜叙抬手遮了下眼睛,坐起身,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了,厨房传来阵阵米粥的香气。
卫君宁正在搅动着粥,颜叙露出笑容来,正要走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点开,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信息是陆与发来的,他将那条信息删除掉,然后又发过去一条信息,发送后再将信息删除。
“你醒了,可以吃了。”
卫君宁关上火,颜叙上前端起粥锅,往客厅走去,“别靠我太近,小心烫到。”
吃饭的时候颜叙解开了袖扣,微微挽起衣袖,二只手腕上蚯蚓样扭曲的疤痕纠缠着,卫君宁目光凝住,颜叙面色微变,拢了拢袖子。
卫君宁声音有些发哽,禁不住抬手握住他手腕,“这些是……”
“君宁,别问好吗?”
颜叙忍不住恳求她,卫君宁眼睛微微发红,没有再问下去,颜叙夹了一筷子榨菜给她,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到阳台上接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卫君宁禁不住问他。
颜叙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不知道颜阳怎么会知道我在你这,我安在他身边的人告诉我,让我进快离开,估计他已经告诉胡凡了,君宁,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你这。”
卫君宁点头,颜叙匆忙离开,她默默地合上门,心中闷闷地疼,觉得自己被卷进这些争斗中有些委屈,却又不忍心对颜叙说出半句责备,毕竟他是因她冒了险的。
胡凡来得很快,在房间里外找了一圈,鲜红的嘴唇紧抿着,表情有些微妙,不知道是信还是未信。
“他真没有来过。”卫君宁低声说。
胡凡恨恨地踩着脆弱的地面,恼怒道:“颜阳又耍我!我饶不了他!”
说完一转身推门离开,卫君宁站在门边,看着她踩着12CM的高跟鞋,不得不小心地下着楼梯时的紧张模样,忽然有些可怜她。
一早便赶过来,踩着那样危险的步伐一楼一楼地爬上来,心中一定也是爱着的吧,否则不会让自己辛苦一趟。
她叹了口气刚要合上门,却见一人奔上楼,眼中的怒火像要将她瞬间烧成灰一样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