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城宽的手术,直到清晨才结束,暂时脱离了危险,被推到重患病房,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卫君宁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裂,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怎么还不醒呢?快醒来吧快醒来吧……”
耳边有人不停地念叨着,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惊愕漂亮的眼睛——
苏凝愣了一下,立刻笑起来,眼中带着湿意,像蒙上了一层烟雨之色,清澈纯净,她连忙将床摇起来,倒了杯温水给她。
卫君宁注意到手上缠着绷带,被热水烫到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显然是上过药了,她眼睛顿时红了,纵然有千言万语,都不知道怎么去感谢苏凝夫妇。
苏凝支着二腮看她,笑眯眯地说:“我这里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卫君宁笑起来,眼泪却落下来,苏凝叹了口气,将抽纸放到她手边,决定不逗她了。
“卫叔叔的病情基本稳定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杜思寒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手里的早点放到桌子上,苏凝探头去看——
“有豆浆吗?我要喝豆浆。”
杜思寒将专门打包的一个精致的袋子递给她,里面都是她爱吃的,然后将另外一份递给卫君宁。
“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便买了些。”
“谢谢。”
卫君宁接过,苏凝帮她把桌板放下,卫君宁没有什么胃口,看着杜思寒,小声说:“思寒,能不能请你二叔帮个忙,再给我些时间筹医疗费?”
杜思寒愣了一下,笑起来,低头去看苏凝,苏凝咽下豆浆,笑嘻嘻地说:“别担心啦,我已经帮你预交了五年的费用。”
“你……”卫君宁愣了一下,眼泪落下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苏凝捏了捏杜思寒的脸颊,洋洋得意,“这就是嫁高富帅的好处啊,钱多得撕都撕不完。”
杜思寒捏着她下巴,一脸宠溺,卫君宁看着好生羡慕,想到自己,心中一阵一阵悲凉。
“谢谢你们,钱我一定尽快还。”
苏凝笑嬉嬉地说:“不要着急嘛,你慢慢还,这辈子还不完就下辈子还。”
她其实并不是想要卫君宁还钱,只是想顾全她的自尊心,卫君宁不需要施舍,哪怕还不清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还。
卫君宁看着苏凝,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样好的朋友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报答完,真像她说的,她这一辈子都未必能报答完。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未等杜思寒开门,门外的人便推门进来,却是胡凡,穿得依然热烈如火,张扬肆意。
“思寒,原来你也在这,那巧了,省的我跑了趟。”
胡凡从包里取出二张请柬,放到桌子上,鲜红的嘴唇扬起一道弧线,看着卫君宁说道:“君宁,我和颜叙后天结婚,你一定要来。”
卫君宁目光落在请柬上,声音带着几分疲倦的淡漠,她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可能没时间去。”
“没关系,费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我会让人来接送你来回,你是颜叙的好朋友,他一定希望你去。”
胡凡的态度有些强硬,她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却惹恼了苏凝。
苏凝似笑非笑的,淡淡地说:“她去不了,医生让她卧床休养,我们君宁身子骨弱得很,可禁不起折腾,礼金我会让杜思寒帮忙带过去,恭喜你啊,对了,看你脸色很憔悴啊,一定是新婚紧张的吧,一定要放宽心,新郎又不会跑掉了。”
苏凝说完,歪着脑袋对着胡凡露出甜美的笑,她生得动人,笑起来很难让人有威胁感,胡凡认得她,她妹妹是杜思寒的前女友,一直对杜思寒念念不忘,经常提起苏凝。
胡凡不去计较,杜思寒的面子她还是驳不得的,对着卫君宁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不勉强了,你好好养身子。”
胡凡离开,苏凝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想把眼睛长到脑袋上的人,不知道拽什么拽。”
“她是胡家长女,胡家只有二个女儿,骄纵是难免的。”
杜思寒解释了一句,苏凝低下头复又抬起来,盯着他,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茫,“她是胡菲什么人?”
杜思寒咳了一声,镇定道:“她是胡菲姐姐。”
“姐姐啊……”
苏凝拉长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杜思寒摸摸她脑袋,满脸无奈,“都是过去的事了,还不带我悔过自新的吗?”
苏凝只请了二个小时的假,很快就和杜思寒去上班了,病房里只剩下卫君宁一个人。
她伸手拿过请柬打开,上面的字清俊有力,她认得,是颜叙的笔迹。
她想,挺好的,起码颜叙达成所愿,不再受人欺凌,起码他还过得很好。
颜叙坐在床头,狠狠地吸了口烟,沈娇不安地绞着手,终于忍耐不住,小声说:“我也是为你好,你和胡凡已经——”
哗啦一声巨响,桌子上的玻璃杯摔到墙上,沈娇骇了一跳,眼睛便红了,怯懦地叫他:“阿叙……”
“滚!”
颜叙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沈娇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低着头快步离开。
颜叙扔了烟,手掌用力按在眼睛上,心脏的地方疼得快要窒息了,她一定很绝望,他却毫不知情地准备着婚礼,他不敢去想她对自己的失望该是怎样的浓烈,口口声声说承诺一辈子有效,到现在一次没帮到她!
他取出手机,在掌间摩挲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拨通了那个号码,那头来传来轻柔的声音。
“君宁,对不起,我妈没告诉我你打电话过来。”
卫君宁低下头,轻声说:“没事的,我也是急了才打给你的,你妈说得对,你的请柬我收到了,恭喜你,可惜婚礼那天我可能去不了了。”
“别来。”
颜叙靠在床头,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疲倦,他说:“我不想你看到我伪装自己的恶心模样。”
卫君宁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还是会心疼他,即使知道不该,即使颜叙已经不是曾经的颜叙。
“那块手表是你故意放在我的床单下面的是吗?”
颜叙的手一紧,他知道她会问的,她那样聪明一定会猜到的,他竭力镇定,平静地说:“君宁,你做不了的决定我替你做,李方伟根本配不上你。”
“下次别这样了。”
那头断了电话,颜叙保持着接听的姿式,觉得自已胸腔里似乎被掏空了,他握紧手,然后拨通一个号码:“陆与,从那个户头支一个亿到卫君宁的账户上。”
陆与沉默了一下,冷静地说:“颜少,现在颜家,胡家,还有……全都在盯着你,杜思寒帮忙正好给了你一个撇清的契机,你不能离她太近,对你和她都危险,颜少,总会等到的。”
颜叙收紧手,关节泛白,手不停颤抖,陆司静静等待,半晌才听到他暗哑的声音,透着几分沧桑。
他说:“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走到墙边,紧贴着墙站着,缓缓闭上眼睛,到底还是忍不住,穿上外套准备出去。
胡凡推门进来,上前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要出去?”
“没有。”
颜叙看着她,脸上又是温柔的笑意,搂着她走下楼。
卫君宁抬手按在胸前,小小的金百合安静地贴在她胸前,她曾经把颜叙当成自己的美好,当成自己不会流失的温暖,现在那份温暖淡去了几分。
卫城宽的医疗费已经被预付,她的压力减了许多,她以为自己会高兴的,可是她还是觉得心里很沉重,像要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什么压在那里,沉沉闷闷的。
是对李方伟的绝望,是对李家的寒心,还是对颜叙的失望……
她分不清,觉得心累。
她靠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着,门突然被推开,孟兰与孙茵走进来,卫君宁手不由的握紧被子,坐直身子看着二人。
孟兰将手中的保温壶放到柜子上,笑着坐到床边,柔声问:“好些了吗?”
“你有事吗?”
卫君宁神情淡漠,孟兰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哽咽出声:“我知道你怪我,你孙叔叔现在到处都欠着债,要是能帮,妈能不帮吗?”
卫君宁想抽回手,却被她紧紧握住,不禁有些疲惫,轻声说:“松手。”
孟兰眼泪落下来,慢慢松开手,“君宁,你现在和李家闹成这样,婚姻肯定是不能继续下去了,你也别傻,是李方伟出轨在先,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起诉离婚。”
孟兰擦了擦眼睛,柔柔说道:“君宁,你性子软,我知道你狠不了这个心,我有认识的律师,打离婚官司很在行,你将这件事交给他办,他会给你争取到最大的财产利益。”
“不用,婚我会离,但是财产我不会要。”
这个世间没有谁该对谁好,陆林兰担负了卫城宽那么多年的医疗费,纵使她这次这样绝情地逼迫着她,她也恨不起来,她只是有些怨,只是有些怨而已。
“君宁!”孟兰脸色微变,惊觉自己语气太过严厉,连忙放软下来,“别胡说,是李家对不起你,你这官司要是打能得到不少财产。”
“然后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多少?”
卫君宁抬起头看她,胸腔里的愤怒失望漫溢出来,让她的脑袋有些放空,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怨恨像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如血样喷涌而出。
“为什么还要到我面前装慈母?我什么都知道!你忘记了吧?你离婚了,你不要我了,我七岁的时候你就不要我了!”
卫君宁用力握紧手,指甲陷进孟兰的手背,疼的她脸色发白,急忙要抽手,却怎么都挣不开。
“当年我那样求你,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让我去卖!现在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说关心我,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真恶心!你知道吗,真恶心!”
这些话说出口,卫君宁只觉得痛快,看着孟兰苍白得近乎扭曲的脸,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笑着看她趔趄地向后退去。
孟兰连连退后,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疯子一样,她的手背上陷着四个深深的指甲印,她禁不住火了,厉声说道:“你疯了!”
“滚!”
卫君宁抓起桌上的杯子,用力砸过去,眼眸猩红,孙茵火了,拉着孟兰躲过去,上前一步连声骂道:“你自己管不住老公拿我们撒什么气?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李方伟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要你这种累赘!”
卫君宁气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抓着被子,大口大口喘气,身体颤抖个不停,孙茵看她气得哆嗦的样子,越发骂的凶狠。
“卫君宁,我妈现在来看你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呢?嫁进李家就觉得自己高贵了?别做梦了!你二个孩子都没有了,有谁怪过李方伟,有谁怪过方北吗?你在李家人眼中不过就是个生孩子的机器!”
“啊——”
卫君宁抓紧被子,仰头歇斯底里地叫着,声音凄厉而绝望,孩子二个字像一把锥子一样狠狠戳进她心脏处,血淋淋的疼。
她扑下床,疯了一样去撕打着孙茵,孙茵没想到她会突然扑过来,被抓个正着,脖颈被抓出二道血痕,疼得叫出声,孟兰猛地拽开卫君宁,狠狠地推了一把。
卫君宁倒在地上,头撞在床架上,眼前一阵昏黑,她想爬起来,手在地上支撑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你们干什么!”
一团东西狠狠地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