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后不久，父亲又找了个老伴儿。大哥坚决反对！我和三弟、小妹，表面上都装作很从容的样子，不管不问，可内心里都不愿意父亲那样做。从对母亲的感情上讲，我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父亲硬是瞒着我们兄妹四个，把那个小他十几岁的老伴儿领回家了。
这事情弄得我们兄妹都不愿回家了。
这时间，父亲说气话：“指望儿女，都是假的！”那话里的意思是，还是有个老伴儿在身边好。
可事隔不久，父亲得了食道癌。
这时候，我们兄妹不靠前不行了。
在决定到哪里去治疗时，大哥首先想到了我。
大哥跟我在电话里说，准备领父亲到大医院里来看看。言外之意就是要带父亲到我这里来。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我爱人在市医院里工作，各方面都要方便一些。大哥还分析给我听，说事到如今，就是我们兄妹的事了，大哥把父亲新结识的那个老伴儿排除在外了。眼下，尽管是把父亲送到我这里，也不是一下子都推给我，兄妹几个还要轮番护理。
可真的把父亲送到我这儿安顿好以后，大哥又变卦了。大哥说乡下马上要夏收了，家里的几亩麦子，怕大嫂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
大哥跟我商量说：“这样吧，这段时间（指父亲住院的日子），你们两个就吃吃累，赶以后父亲的病情稳定了，回老家去保养治疗时，就不要你们管了。”说这话的时候，大哥没等我表态，就自个儿先把头低下了。他也知道这样安排是有些连累我们了。
当时，我在区委跟着领导做秘书，每天忙得团团转。我爱人虽然在医院里工作，可她“三班倒”。好在我们的孩子托给幼儿园了，早晨送去，晚上接回来就行。可大哥提出让我们“吃吃累”，我和我爱人二话没说，就那么应下了。
两个月以后，父亲化疗完三个疗程，医生说可以回去“观察”一段。父亲也闹着要回去。医院里的压抑环境，还有病房里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让父亲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送走了父亲，我爱人说她要好好看看书，医院里要晋升职称。我也跟大哥说，前段时间，我耽误了很多工作上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就不往老家跑了。大哥很同情，父亲也理解。
这以后，我有五十多天没有回去看父亲。这里面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有大哥在父亲身边；二是父亲新结识的那个老伴儿也没走，我不想见她；再者就是父亲前一段在我这儿住院，我该做的确实也做到位了，这番回去让大哥他们照顾去吧。但尽管这样，我还是隔几天打个电话回去问问情况。大哥每回都跟我在电话中长吁短叹，但每回总是说父亲的病就那样了，你们在外面好好工作吧。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大哥曾多次问父亲：“要不要让二子回来？”
父亲不吱声。
最后，大哥看父亲汤水不沾了，就挂电话给我，让我快请假回来，要不只怕是赶不上父亲最后的一口气了。
当天下午，我含泪赶到家时，父亲已从里屋的小床上，被抬到了明间的地铺上，大哥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告诉他：“二子回来了！”
说完，大哥就退到一边。
父亲的身子动了动，很吃力地睁眼看了我一眼，随后，他两眼一闭，眼窝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一时间，我愣了，我不知父亲为什么落泪，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落泪。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泪水，也是唯一一次。
当下，我鼻子一酸，泪水也随之大滴大滴地滚下来。
这时，站在我旁边的姑，抹着泪眼说：“二子呀！你爸就想你呀，你怎么老是不回来？”
我一时喉咙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我工作忙，说父亲没让我回来，说大哥没通知我，说我没想到父走得这么快……什么都别说了。我就那么蹲在父亲的身旁，手握着父亲的手，眼看着父亲含着泪水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