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前……
沉闷的天气,偶尔呼啸而过的狂风,一枝枝的桃花忐忑地抽出第一点绯色,春天,悄然无声地慢慢而来……
一丛桃树下,有两个人影,显得如此突兀,却因得那灰白色的衣服,显得有些入景,细细一看,却发现是袈裟,这里,是天下第一寺,皇觉寺……
“白起师兄,这次祭典,你又不去吗?”慧净看着眼前这个名为白起的和尚,他一直都很敬佩他这位师兄,作为一个出家人,师兄仿佛早已淡出了红尘,清冷得不染一丝尘埃,在各个师兄弟都为一个祭典的位置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白起师兄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看,甚至把他应得的位置,让给其他小师弟。而在平时,也是除了诵经和干活,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皇家之事,与我何干?我只愿今生与佛为伴。”白起的眼睛里,有着最纯粹的光芒,连慧净都觉得,这个师兄,虽然入佛门的时间比自己还短,可是,他也是自己的师兄。
把慧净的问题不留痕迹地引到另一个方向,白起却有点恍惚了。是啊,第五年了,自己皈依佛门,已经第五年了,当初,为何要选皇觉寺呢?这个寺庙对于他来说,委实有些不安全。也许,只是因为,这里,是最接近天的地方吧。在这里,他能为那个人祈福。
虽然白起此时很清闲,可是寺庙里却忙坏了。
祭典大礼,是浮国最重大的典礼,浮国皇帝每年都会在冬末春初,于皇觉寺进行大典,以祈求天佑浮国,人民安康,风调雨顺。
而皇觉寺的师父们,也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有可能,在这一天,就直接收够了一整年的香火钱了。其实和尚也没有那么地看破一切,毕竟和尚也是人,而人,终究还是会有七情六欲。
但是,白起却每年不愿亲近大典,其他和尚都放他是因为太过淡泊,却不会想到,他是在害怕,害怕看到那些不该看到之人。就算礼佛那么多年,心里面,终究还是会有过不去的坎,要看破红尘,何其容易!
整个厨房,只有白起一个人了,白起每年,都是在厨房帮忙,负责煮那一盅又一盅的雪茶。原本厨房也有其他的小和尚的,但是白起知道,那些小和尚,也只是孩子而已,所以,也就放任他们去看热闹了。
苏陌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些繁琐的礼节,他可不认为,就这么拜一拜,老天就真的让浮国从此平安。但是,如果自己不去,那些腐朽的大臣们又要唠叨了,她可受不,她作为一介女流,其实是没有资格出入这样的场合的,可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她必须出现在这里,如此高贵的殊荣,只有她一个人独有。
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些侍女,苏陌终于偷得一点时间溜了出来。其实,抛开那些琐事,苏陌也是挺喜欢皇觉寺的,这个地方,建在浮国都城最近的,也是最高的山脉,浮云山。
浮云山的由来,并不是因为国度号为“浮”,而是因为,整座浮云山,一整年,都能看到浮云缭绕,浮云山就犹如仙境。
还有另一个让苏陌喜欢的原因,就是皇觉寺里面,开满了桃花,苏陌并不觉得,一个寺庙开满桃花有何不妥,而且还因为她的喜欢,皇觉寺的桃花,种得更多了。整个春天,皇觉寺都处于一片桃红之中。
其实苏陌并也不是很喜欢桃花,而是因为另一个人喜欢,那时候,她还嘲笑那个人,喜欢如此妖艳的花!可是,她现在却也喜欢上了。但是待她喜欢上桃花的时候,那个人,却已不在。
待苏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寺庙的后厨。苏陌并不喜欢近厨房,在她眼里,除非遇到那个人,否则她不会任何人洗手作羹汤的,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一种想要进入厨房看一看的感觉。这种感觉,没来由地就出现了。
一片又一片的茶叶,在水下轻盈地翻滚,沉沉浮浮。白起不禁有些感慨,其实人的一生,何尝不像茶叶一般,起起伏伏,在历经所有的磨难之后,最终熬成一碗最清甜的茶。
苏陌怔怔地看着那个在熬茶的和尚,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感觉如此熟悉,那些熬出来的蒸汽,一缕一缕地在那和尚的身边环绕,显得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突然没有了想要打扰的意思,苏陌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些茶水,自那和尚的手中,慢慢变成一碗又一碗的甘甜。他就这样地看着,仿佛在看世间最美好画面,苏陌第一次觉得,一个和尚,竟然也能成为他眼中最美好的画面。
白起察觉到了门口有人,以为是慧净在催促他快些,便说道,“慧净,再待一会便好了。”
说了这么的一句话,却听不到门外之人的一丝回答。不由回过头来,入眼的,是一片明黄色,长长的裙裾飞扬,那如墨的发丝用一个金色的发冠固定,直直垂下。那如花般的脸,此刻却布满了惊愕的神情。
白起那一双平日里总是平静的眼眸,瞬间睁大,竟然,是她?!她为何会来此处,是发现了她吗?
逃!是白起此时唯一的想法,此刻就逃!
却也来不及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白哥哥?”微不可查的颤抖,暴露了此刻苏陌既震惊又兴奋的心情。
白起?真的是白起吗?真的是她的白哥哥吗?苏陌此刻的心情,是异常激动的,这可是她找了五年的人儿啊!她翻遍了整个浮国,差点都认为他已死亡,可是,却在这里,就在这里,她看到到白起。第一眼的时候,苏陌有些错愕,真的是他吗?可是人的直觉就是那么奇怪,在眼睛还未作出判断之时,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苏陌没有其他的心思去想,为何白起变成了一个和尚,为何会在皇觉寺,为何每年都与她如此之近,却又不肯相认,苏陌此刻,全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真的,差点就错过了。
“白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个异常熟悉的声音,这个清脆的声音,无数次出现在他午夜梦回中的声音,听得白起的心一沉。
慌乱地推开那个身影,甚至不敢看一眼,趁着那个人惊愕的一瞬间,白起逃似地跑了出去……
白起的心里是如此地慌乱,他不要再遇到这个女人,她为何会找到自己?白起突然想,自己要不要,逃到一个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你给本公主站住!”苏陌看着苏煜那惊慌的眼神,不禁有些愕然,可是就在这么一个惊愕的瞬间,白起竟然敢逃跑。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到吗?”苏陌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如果就这么地放任白起离开,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是白起听到他的话,脸色瞬间煞白,她果然是真的认出自己了吗?这份安稳的日子,果然还是要到头了吗?果然,自己当初就不该来这里。
白起急得脸色都有些微红,这个时候的她,全然半分公主的威严,甩手要去追白起,却因得太过着急,宽大的衣袖拂落了一地的茶水,烧得正旺的柴火,掉落在地点燃了一地的柴火,火光,一时冲天……
苏陌不禁愕然,她与厨房果然有仇……
此时白起已经有些走远了,突然听到好像有火烧的声音,不禁愣了一愣,回过头,才发现那个原本安安静静,独立一隅的小厨房,已经被火光映成了妖艳的红……
“苏陌!”白起此刻已经想不起来是要躲着苏陌的了,他现在想的是,这个杀千刀的,要毁掉厨房吗?这么急躁,是怎么当公主的?
急急忙忙地回到那里,那个小小的厨房,已不堪火光的重负,烧得看不清的里面的情况了。
一觉醒来,白起半愣着撑起身体,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人影,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些许温度,白起会以为昨晚那个太过热情的苏陌,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是昨晚却真的做梦了,那一世,白起想起来都有些神情古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时候也是一只狐狸,和苏陌的凤凰之相,直接殉情了。
千百年的岁月里,白起的记忆一直很好,毕竟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除了回忆,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
可是他却不记得那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被谁凭空把他的记忆剪断了。然而他还会梦到,说明那份记忆还在他的脑海里。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手上,白起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地叹息,好吧,他还是不懂苏陌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如今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苏陌和他在一起,只有苏陌肯和他在一起,就足够了。
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白起眨了眨眼睛,才发现眼睛竟然有些肿胀。
天,白起的神情有些扭曲,他这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