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就这么定定看着苏安,真是该死啊,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地清明。刚才看到了那一丝慌乱,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林暮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了,苏安的体温仿佛还在他的怀里,可是却又那么空虚,好像在嘲笑他那可笑的行为。
“小才子!”
“皇上有何吩咐?”连滚带爬般,小才子几个呼吸间,便跪在了林暮的面前。小才子不禁有些微微叹气,皇上这个样子,不要被大臣们看到才好。
“随朕回去,叫御膳房那边,送多些菜过来。”林暮的声音,没有了一丝感情的波动,刚才的失态,好像没有发生过。
“奴才明白。”小舞子这才有机会看到苏安王爷的饭菜,这么一看,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了。
红烧狮子头,翡翠珍珠丸,双龙戏水羹,玲珑包……
好家伙,这么多美食,使小舞子口水直咽,天哪,皇帝的御膳都没有那么丰富。
不对,等等,好像有什么问题?这些,都是菜?可是,好吧,准确说来,苏安王爷没疯,皇上倒好像疯了。
回去的一路,皇上的脸色,如冰山一般,散发着万年的冷气,使得小舞子一直都在哆嗦。
御书房……
林暮翻着那些奏折,心烦意乱,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他就不明白了,他和小安,究竟是为了什么,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还记得,那个小小的孩童,卧在自己怀里的那份触感,就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仿佛是珍藏多年珍宝,收藏了,就不会再送出去。
可是,这个苏安已经不是那个苏安了。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微微地笑着,眼中无悲无喜,有种看淡红尘的超脱。白色的衣衫如春水惊起波澜,令林暮觉得分外地刺眼。
红尘万里,犹见痴情人,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风中有隐隐的香气,无人闻。
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林暮无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有些觉得身心疲惫了,他和苏安这场闹剧,他们两人,都是输家……
“我的小主子,皇上在批奏折呢,您不能进去啊!”小才子欲哭无泪了,他照顾一个皇上已经累死了,现在还有其他人要自己应付。
“我不管,皇上说了今天要来看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兰婕妤跺着小脚,脸涨得微微发红。她是前些日子,皇上亲封的婕妤,因得她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兰香,便被赐予“兰”的封号。
林暮本来脑袋有点发疼,又听到了外面那些吵杂,不由紧紧锁住了眉头。还想责骂小才子一顿,却发现吵闹的两人都出现了。
“皇上,不是说好了要看人家的嘛?”许是没注意到林暮的脸色,兰婕妤一看到林暮,便开始撒娇了,连基本的礼都没有行。
兰婕妤是有些唐突了,不过皇上说过,就喜欢兰婕妤的真性情,娇憨得可爱。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对啊。
小才子不由地轻轻抹了一下冷汗,他站在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了皇上的怒气。可是,也不能怪他啊!这个疯女人,一发起疯来,自己拦都拦不住啊!而且,她可是皇上的女人,打不得,骂不得。
“兰婕妤,朕好像说过,后宫之人,不可来御书房!你竟然还来擅闯,是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吗?”
兰婕妤吃惊地看着林暮,好像在看着一个无比陌生的人。她不明白了,昨天还对她如此温柔的皇上,今天是怎么了?感觉他离自己好远,虽说皇上是不喜后宫之人来御书房,可是,也不是没有人来过啊!
“小才子,既然兰贵人这么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让她禁足三个月吧!”林暮的语气,彻底把兰婕妤给吓到了。禁足?说得好听点是禁足,实际上是和被打入冷宫差不多了,兰婕妤可不觉得,三个月后,皇上还会记得她。也许,不把她直接打入冷宫,还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
“皇上,臣妾不要嘛?”兰婕妤的语气瞬间软起来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小才子却有点于心不忍。
“不要什么?你在质疑朕的决定吗?”林暮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冷得兰婕妤一个哆嗦。皇上这是怎么了?
“小舞子,把兰婕妤送回去,记住,禁足三个月。”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么对我!”兰婕妤还是不肯相信眼前这个人,还是昨天对她有求必应的皇上。小才子可不管那么多,有了林暮的命令,很轻松地就把兰婕妤拖走了。
林暮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兰贵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确实是他失约了,因为他去看了苏安。他知道他只是把对苏安的怒气发在了兰贵人的身上,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他好像比刚才,还要更烦躁。
他一直都觉得女人很麻烦,把那些女人纳为自己的妃子,不过是后宫的需要,社稷的需要。那些女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家族,而他林暮,需要那些家族的支持。
可是,他现在觉得,他的苏安,比那些女人,更麻烦,更让他觉得头疼。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某处的一点……
小才子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这个平时高高在上,威严得不可侵犯的皇帝,就这么地,像这么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那长长的发丝,如一条黑色的瀑布,直直地垂下,明黄色的发带,已经歪在了一边,无半点威严可言。
小才子默默地退了出去,轻巧地把门带上。
已经是三月的天气,却还是没有半分的暖和。吹不尽的冷风,鼓动着整个皇宫,天宫还是一片阴沉,却还是没有雨落下,小才子默默地拉紧了一下衣服,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是不能指望皇帝陛下的心情变好了,还是指望一下老天吧。
自此风清月朗永不相欠,多么肆意妄为的决绝,带着一腔孤勇,永不回头。
————
可是有些事,是割舍不掉的,有些人,是无法挣脱的,比如,亲情,比如,亲人。
苏安从不知道,哥哥为了对付他,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情,甚至逼死了自己的王妃,而自己,对这个女子的离开,无能为力。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一如面对当年那个坠入悬崖的身影,历史在重复,人也同样的心死如灰。
“陛下,那是你当年赐予臣弟的王妃。”
大殿上,只有他们二人,一个高高在上,睥睨终生,一个低入尘埃,无悲无痛。
“朕赐予你,是要她为你延续血脉,而不是让你爱上她!”林暮的神情冰冷,咬牙切齿地看着跪在那里的人。
“那是臣弟的妻子,臣弟为何爱她不得?”苏安就算跪着,脊梁也挺得直直的,“陛下不让臣弟爱那个人,只因那个人为男儿身,可是为何不让臣弟爱陛下赐下的女子?”
为何不让?为何不让?林暮的心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吧。
苏安的眉眼低垂,所以并没有看到林暮那扶在龙椅的手,把边沿抓出了深深的痕迹。
空旷的大殿,气氛如此压抑,连风都不愿进入,林暮看着那个倔强地不肯稍微放松身体的人,脾气顿时消了大半。
起身,几步便来到了苏安面前,一个用力把他的整个身子提起来,入眼的便是那张紧抿的唇瓣。
“苏安,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李炎扶住李文轩的肩膀,语气低沉,带着稍微的恳求。
是的,是恳求,可是李文轩并没有注意到,仍然低着头:“陛下,臣弟不知。”
不知,好一个不知!
“苏安,你听好了,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
你是我的。这是来自帝皇的自私,带着决绝的,无任何退路的情绪。咬牙切齿地说出来,有何不敢说,有何不能说,他是帝皇,他是一国之君,这个人,就是他的,谁能阻止!不,谁都不能,就连眼前这个人,也不能!
苏安的眼眸蓦然睁大,眼里满满的尽是不可思议。
“陛下,臣是你的皇弟!”
哥哥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想想这么多年来哥哥为自己做的一切,却从不肯给自己实权,难道,他从那时候起,便把自己当私有物养着?冷意自心底蔓延,凉遍全身,身处帝王家,苏安早就习惯了用最恶毒的心去怀疑人心,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哪怕,那个人说他是他的。
“你是我的,我的弟弟,你永远都是我的”林暮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他明明可以逃,可是作为臣子,怎能逃离自己的帝皇?
苏安全身僵硬地任由林暮抱着,他知道哥哥一直对自己很好,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那种好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一路顺风顺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吗?
“苏安,别想着逃。”林暮似是知道苏安的所想,呼吸时不时地喷到了苏安的耳旁,“苏安,你是我的,那么多年,朕终于扫清障碍了,苏安,我不会让你走的。”
深情而执着的话语,不仅没有打动苏安,还让他更想逃。
可是,那是他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