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嘴巴被塞得满满了的,只能转着眼珠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着呆会儿太王妃要过来的事情,心想他又是小孩,便对她胡说八道了一通,直管往他嘴巴里塞蜜饯,没留意到。
“快都吐出来。”
燕承试着嚼了下,这可是长安姐姐喂他吃的。
突地咔了下,“咳”了出来,吐了一地。
韩长安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他,“快擦擦。”
他接过,看着上面绣着的梅花,偷偷地低下头,用袖子擦了下嘴巴,将帕子握在手心里。
“这蜜饯,算晚饭了吗?”
韩长安一愣,这是开窍了。
“当然不是。”
她忙唤来玉昭,“带二少爷去我院中,给他弄些好吃的。”
燕承端起汤药,一口喝完,苦得小脸皱成包子,用手帕捂着嘴,跟着玉昭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算下时间,太王妃她们该来了,她来到二婶的床前,用勺子喂她把药吃下去,又将帐帘拉了下来。
已经是夏天,用的是薄纱帐,透过纱帐,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过了小半个时辰,孙仪来到华林院,刘妈带着几个婆子跟在她的身后。
李怀柔和严苓得到消息后,也匆匆忙来,远远地站着。
李怀柔看着床上,眼睛红红的,为二夫人感到悲伤。
严苓用手帕捂着口鼻,生怕病毒传给自己,要不是太王妃过来,她又碰巧遇到了太王妃,怕落下连二夫人死都不来看一眼的话柄,才跟来。
床头挂着数盏吊灯,将房间里照如白昼。
韩长安站在床头,向帐内说了一声,“二婶,母亲来看你了。”
孙仪冷冷瞪了她一眼,看向帐内。
透过纱帐,可以看到二夫人看在靠头,她穿着白色里衣,一头长发垂着,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香味,令人很不舒服。
床上,二夫人体内的药效起了作用,她清醒过来,浑身有了力气,一提到太王妃来了,她“嗯”了一声,“长安,你退下吧。”
“是。”
韩长安退到一旁,站在李怀柔的前面。
“大嫂,你来了。”
孙仪皱了下眉头,她的语气软绵无力,声音沙哑,但听起来,并不像是将死之。
她已经私下派人问过华太医了,他是不会撒谎的,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她眼光一转,声音柔和,应道:“是啊,你好些了吗?”
二夫人“咳”了两声,“我好不了了……咳咳……”
孙仪用帕子掩着嘴,生怕二夫人把病毒传给她。
“大嫂,这个家里一直是你当家……”二夫人才说了几个字,就喘起来,她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承儿还小,我把他托付给长安了。”
太王妃柳叶眉一拧,看着韩长安。
二夫人自然要把她的钱留给燕承,她将他托付给韩长安,岂不是……
“我那些铺子……只好交由大嫂你看管了。”
太王妃突然听到这句话,心情急转。
原来她只是把燕承托付给韩长安,铺子,还是要给自己的,算她识相。
她激动地往床前靠近了几步,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严苓也不由一阵兴奋,二夫人手中的那些铺子,简单就是金库。
“大嫂,你靠近一点,咳……”二夫人又气喘吁吁,“我告诉你,铺子的房契和官牒在哪里。”
孙仪又走过了几步,俯下身去,“弟妹,你说。”
二夫人:“……”
“你大点声……”她又凑近了些,“这里都是自家人。”
“我说,我把东西藏在……”
孙仪的头几乎贴在纱帐上。
床上突然一震,二夫人从帐子里扑了出来,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孙仪,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孙仪猝不及防,突然被扑倒在地,二夫人一张口,咬在她的耳朵上,她惨叫了一声,大叫着,“快把她拉开!”
“二夫人疯了,快拉开她!”
韩长安忙喊道:“大家快退开,别让二婶碰到,天花会传染的。”
众人看着二夫人脸上的疱疹,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再听韩长安一说,忙忙后退,看着太王妃和二夫人扭打在一起。
她的耳朵被二夫人咬在嘴里,鲜血直流。
她伸手抓着二夫人的头,尖锐的指甲抓着二夫人的脸上,疱疹破开,脓血滴在她的脸上,她吓得鬼哭狼嚎,“刘妈,快拉开她……”
刘妈和几个婆子从后面,拉着二夫人的衣服,将她硬生生从太王妃的身上扯下来,只听太王妃一声惨叫,“我的耳朵。”
众人只见二夫人嘴里含着一只耳朵,刘妈妈几人吓得将她用力一摔,她撞在床角上,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了气息,嘴角却带着笑意。
这件事,她早就想做了,临死前可以这么做,她也算值了。
韩长安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深深闭上了眼睛。
二婶,你走好,孙仪用不了多久,就会来陪你了。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孙仪捂着耳朵,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裳,再加上二夫人碰了她,血水滴在她的脸上和脖子里,她被吓得失魂落魄。
严苓吓得缩在门边,恨不得逃出这房间。
李怀柔看着太王妃,柔美的眸光泛出一抹雪亮。
“快,快叫华太医过来。”刘妈喊着,也不敢靠近太王妃,只得先叫人去请华太医。
不一会儿,华太医来了,韩长安先一步说道:“华太医,母亲刚刚跟二婶打起来了,她手上还有二婶的血,你得好好给她看看。”
华太医看着孙仪指甲里的血,又看了眼地上的二夫人,向吩咐道:“把太王妃扶到隔壁的小院子里去,找个干净的房间,先把身上的衣物都换洗下来烧掉。”
除了刘妈,没谁愿意接近她。
刘妈扶着她,往旁边的小院子里去。
那院子原本是留给浣衣院的丫环们住的,后来浣衣院搬到湖对面,便空置了下来,正好可以给太王妃住。
看着她惊慌地离开,韩长安向严苓和李怀柔,“两位妹妹还是赶紧离开,免得被传染了。”
她们两人,连同无关紧要的下人们,很快都离开了房间。
华太医走近了些,伸手远远地探了下二夫人的鼻息,向韩长安说道:“已经断气了。”
“尸体最好马上烧掉。”
韩长安向贾雯,“你去祖母那里请示下,就说二婶已经去世了,华太医建议,尽快把尸体烧了,火葬。”
二夫人去世的消息很快传遍王府,太王太妃听到二夫人临时前,咬掉太王妃的耳朵之后,当场晕了过去。
如果太王妃染了天花,那靖王府的当家主母,可就要换人了。
当夜,燕承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在华太医的指导下,在韩长安的陪同下,将二夫人的尸体火化了。
朝中正在忙着救治灾区,再加上孙武在王府非礼了良妃一事,太王妃又被隔离起来,二夫人的丧事只得从简操办。
孙锦曦为二夫人主持操办丧事,期间,李怀柔不时帮衬着,在王府的这些庶妃中,她虽然是出身最低微的一个,却表现出了老练的处事作风,二夫人的丧事办得很顺利。
丧事办完后,已经二夫人去世的第七天了。
华林院被暂时封闭,燕承搬到了韩长安的院中住着,由幼青和折梨侍候着。
吃过午饭,便有丫环来报,黎王在太王太妃那里,要见燕承。
韩长安带着燕承,去了太王太妃那里。
两人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蟒袍男人坐在上座上,他一看到燕承,眼睛不由亮了亮。
燕承还在守孝期,穿着一身白色夏衫,头上扎着白丝巾,孩子长得漂亮机灵,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懂事,几乎是人见人爱。
韩长安皱了皱眉,这个人,应该就是二婶的父亲,黎王爷了。
她已经从幼青那里打听到,黎王爷只有两个女儿,二婶和她的姐姐,二婶是庶女,二叔刚死那会儿,黎王府为她重新找了一门姻亲,但她死活不肯离开靖王府,就和黎王闹翻了,再加上她的生母在她出嫁后不久就死了,所以二婶和黎王府平时也没什么往来。
但眼下,黎王爷看着燕承的样子,可是欢喜得很。
太王太妃坐在软榻上,神情里有些不高兴,淡淡地说道:“承儿,这位是你的外祖父,快上前来,给你外祖父磕头。”
燕承看了黎王爷一眼,淡淡地上前去,礼貌性地跪下,拜了一拜,“承儿见过外祖父。”
“起来吧。”
“谢外祖父。”
他以前偶尔也听母亲提起过外祖父,他和母亲的关系不怎么好,再加上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对这位突然出现在的外祖父也没什么好感。
黎王爷向太王太妃说道:“太王太妃,如今婉瑾不在了,承儿又小,终日跟在韩庶妃的身边,只怕也不妥,本王想带他回本王的王府。”
“王爷,”韩长安走到燕承的身边,看着他,郑重地说道:“承儿现在只是暂时跟在我身边,等过几天,他就得回青云书去了,再说了,祖母健在,我们王府中还有这么多人,不可能照顾不好二弟的。”
据她所知,二夫人的姐姐,也没有生得男儿,黎王府到了这一代,只有燕承一个养子,他现在已经年过五十了,是想为自己的王爵袭位找一位承继人了。
他可是一眼就看中了燕承。
虽然那是高高在上的王位,但燕承还小,她想让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起码让他长大了,他自己选择。
“是啊,王爷,”李怀柔上前来,帮忙说道:“二婶虽然去了,但她永远是靖王夫的二夫人,二弟,永远是咱们靖王府的二少爷,王爷要是担心二弟,可以常来看看,咱们两家,也该多走动走动。”
韩长安微微抬了下眸子,看了眼李怀柔,没想到一向低调柔弱的她,这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这个女人,深藏不露啊。
太王太妃也不由赞许地看了她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