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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地平线

回到伐木工厂外,森林飒飒作响,阳光如利箭射向地面,无比刺眼。

杨竹走出这里,她的车还停在工厂正中央,不知道他们要如何解决这一切,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回国以来,她面对的最多就是不知道。

DNA能判定谁与谁有血缘关系,但判断不了谁与谁有亲情;指纹可以表明谁曾经留下痕迹,但表明不了谁才是幕后真凶;毒理化验可以弄清楚毒物如何夺取人的生命,但无法告诉你谁是最狠毒的人。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有无机物和有机物构成,当它们以合理有序的顺序组合,就是天地万物。而在这个世界,还有一种人类永远也认不清的东西,感情。

一个人可以温暖善良,爱其所爱,也可以冷血无情,杀其所恶。我们习惯了用简单的好坏去认识人,可人岂是两个字可以概括,人类基因组30亿个DNA碱基对把人变成了极为复杂的物种,70亿人又构成了无比复杂的人类社会。

杨竹想起了在费城的日子,街道尽头的基督教堂,那些虔诚的基督教徒每个礼拜日都去做礼拜,飘荡在空气里的唱诗歌声,干爸也是个基督教徒,他像大多数基督教徒一样宽和仁慈,他们终其一生信仰他们的主,无论人生走向怎样的结局,他们的主都漠然袖手旁观——至少杨竹一直都这么认为。

在看到这一束束阳光时,她似乎明白,信仰的意义。养父并非完全的佛教徒,但他喜爱研读佛经,常抄写经书,也奉行禅宗为人处世规条,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作为他的女儿,杨海诺在杨竹心中就是好父亲,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条件,教给她良好的修养家教,在没有这一切之前,杨竹很深很深地相信,他是个好人。就连家门前餐风露宿的乞丐,他都愿意每天早上递一杯水供人解渴。

戴珊珊不相信任何宗教,她只相信她自己,相信自己作为女人的力量。她的烈焰,燃烧过整个世界,敢爱敢恨,不屈服于世俗的眼光。戴珊珊对待作品的苛刻态度,让她创造了很多流行经典设计。杨竹本身也受到过她的影响,工作时会较真、忘我。

他们在杨竹身上,烙下深刻的印记。

然而,传世的创始者们,都未能得到命运的垂青,不得善终。

杨竹抬头,迎着刺眼的阳光,悲哀地想,自己会否有与他们一样的命运。

这个世界不相信你有多么努力,只看付出努力的结果,成王败寇,由胜利者书写历史。

如果罪恶赢了,罪恶将不吝最华丽的辞藻掩饰所有黑暗肮脏,人们再也看不到那些对抗罪恶的努力,曾那么拼命想要挽救这个沦陷的世界。那时候,谁还分得清罪与非罪。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践踏在他人的骸骨鲜血上。

森林的尽头是大海,大海的尽头是地平线。

人的目光能看到最远的地方,就是地平线,越过了生死,再没有分别。

“岳迩,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杨竹问了一个问题,她就单纯想跟岳迩说会儿话。

“光信号消失在这里,你一旦离开家和公安局,手表就会自动向皇帝发送位置。”岳迩解释道。

“假如,有一天,可能找不到我,怎么办?”杨竹想好了自己最坏的结局,问。

“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岳迩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你等我,平安回去。”杨竹说罢,她关掉了光学通讯,把手表往地上一扔。

所有人都希望她是冷静理智的那个人,因为她是一系列死者有千丝万缕的人,破案的重点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她,各方势力都在利用她达成目的。没有人考虑过,她想要什么,她是谁,她怎么办,除了岳迩。在她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杨竹如万箭穿心般难过。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在她答应岳迩求婚那一刻是真心希望跟他永远在一起,可如果命运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便只有认命。

天意要辜负爱,走到了这一步,她没有办法继续等待。

向前走,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杨竹回到了自己的车里,舒亮对她车的远程遥控已经被解除,她抚着破损的方向盘,踩下油门,车子顺利启动,引擎声在空旷的伐木工厂回荡着,她一脚油门踩到底,倒车笔直后退出了工厂门口。原本站在门口警戒的特警迅速让开,她倒车到小路上连退近百米,溅起一大堆树叶,这时候一辆警车冲着她开来,杨竹狠狠打满方向盘,原地转圈一百八十度,警车眼看就要撞上杨竹的DS,她推上S档加速前进在树林间穿梭。

警察在后面穷追不舍,杨竹镇定地从开进来的路狂奔,兴许是那个时刻太绝望,以至于沿途一树一草都记得清清楚楚。很快,她冲上了省道高速,迎面而来的车飞一般从她面前掠过,她果断右转方向盘顺着车流朝离开城市的方向开去,开出一段距离后,另一侧开向城市的车道几乎没有车。她冒险地压过双黄线,急转拐弯上另一侧车道,顺利朝着回城的方向开,这时候,警车已经被甩掉了。

杨竹心里总算好受一些,她未必能阻止Melissa继续做什么,但也不想任何一个同事受伤。

说实话,她去找Melissa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就算真如舒亮所言,Melissa苦心孤诣多年的事业,数百亿的金钱利益,数以千计的人命,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放弃。她想要知道,这一切恩怨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她可以接受自己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忍受绝望和痛苦,但她要死得清清楚楚。

亲生父亲为何会死?养父为何会死?干爸为何会死?珊姨为何会死?……那么多人,为何会死?

当她以一百六的速度在路上风驰电掣开往红树湾区,那辆警车又神不知鬼不觉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速度同样很快。

杨竹瞥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梁予安跟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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