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事还没有完全落实,宿舍老师开始提醒大家准备退宿了。很多学生已经找好租住的房子,开始陆续搬行李。宁晓爽在网上搜过几处租房,都不太满意。离单位近的房子租金不高,但是乘坐交通工具不方便,周边又缺乏商业配套设施(比如超市、电影院、大商场、饭馆等);商业配套设施齐全的地带坐公交、地铁都很方便,但就是离单位远,而且房租很高。租住的小区如果地理位置太偏僻、小区人员稀少,就会有人身安全的隐患;小区人丁过于兴旺,附近夜生活太丰富,则会影响居民夜间休息。总之,完美的住宅除了价高没有别的缺点,不完美的住宅则各有各的弊端,只看你能否忍受。
宁晓爽决定还是先在学校附近租房,租金是高一点,但是可以和几位同学合租,她已经在校园网上找到几位合租的舍友,她们都是暑假要留在校园附近复习考研的大四学生。这四个女孩一起合租一套两室一厅一卫的居民住宅,四楼,南北通透,房东要价一个月7000元,原本这个价位并不算很高,自然也没有降价空间,但是被几个女孩说不好划分租金,七嘴八舌地求情,终于还是降到了6500元:朝南的主卧2000元,另外三个次卧(其中客厅被打了隔断,分成两个卧室)各1500元。宁晓爽作为岁数最大、也是有工作的人,原本有优先选择主卧的权利,但是她还是把这个光线充足、带一个阳台的大房间让给了一个女孩,因为那个女孩跟男朋友合住。宁晓爽选择了朝北的一个次卧,虽然房间不大、离卫生间也比较远,但是好歹不是隔断,墙面都是实打实的钢筋混凝土,也有一扇窗户,窗外就是青葱的校园。
这个居民楼是二十多年前盖的,如今虽然外表粉刷得很现代化、还加了一扇超坚固的防盗门,但是楼道里仍然保留着沧桑感。房间是90年代的装修风格,墙面是黄不拉几的石灰墙,但是从中间高度以下包了一圈木质围挡作为装饰,吊顶、窗沿和窗台、门框、暖气片都被同款的木片包裹,几个卧室在墙上挖出的壁橱也都是木质表面;灯是廉价感十足的塑料罩的吸顶灯,卫生间的马桶还是蹲式的;厨房的灶台可能是几十年没擦了,油污很重,落一只苍蝇可能都会被牢牢粘住;窗户的纱窗大体上还能用,只是窗沿总有些缝隙,能让闻味而来的蚊子来去自如。不过,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宁晓爽和几个妹子相互调侃几句也就罢了。
真正可怕的东西,直到宁晓爽她们付了4个月房租(押一付三)、把行李都搬进来并开始居住时才发现。原来这个房间还不止她们四个在居住(不算其中一个女孩神出鬼没的男友)。这里,还住着一大家子的蟑螂(小强)和一只老鼠(或许还有更多)。
这些小强都是颜色呈黑褐色、体长在5、6公分长的品种,喜欢出没在朝北、比较阴湿的房间。在桌面、灶台上常能看见它们漫无目的地乱爬:如果拉开抽屉,有时能看到一窝大小各异的小强呼地一下向四面八方爬散开,速度很快、喜欢往黑暗处钻;如果是夜里去厨房、又不想看到小强们,最好打开厨房灯后等几秒钟再进门,否则就能在橱柜台面上看到几只身强体健的小强在悠哉悠哉地散步、或者对着某食物残渣大快朵颐。
至于老鼠,则比小强们害羞得多,一般不抛头露面。但是由于厨房的水管连墙的位置有一些缝隙是与木质吊顶上方的空间相连,老鼠在屋顶跑来跑去,有时会从厨房墙面的缝隙钻出来,顺着水管爬到橱柜台面,喝点水或者找点东西吃。
那个与男友合住的女孩,没有见到老鼠,但是被小强吓坏了,所以宁愿连房租都不要,就急匆匆地退租。其余两个大学生本来也想退出,但无奈附近没有更合适的房间,只好咬着牙继续住下去。她俩是同班同学,关系好,于是合计着把物品都放在朝南的主卧里,毕竟这个房间的小强还是少得多,老鼠也基本不来这个房间造访。
宁晓爽丝毫没有大惊小怪。她从小就见识过小强,各种体型的都见过,晚上睡觉时还被小强踩过脸。她知道买哪种药能有效地杀死小强,至少能保证半个月的清静。不过她没跟老鼠共室过,也没被老鼠咬过,所以她反而还是很好奇老鼠的出现,甚至喜欢看着它慌慌张张地爬上水管、钻进缝隙,喜欢在夜里听它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喜欢它在暖气片后面咯吱咯吱地磨牙。宁晓爽好像觉得心里多了一丝慰藉,因为这只突然出现的老鼠。
但是那两个女孩虽然不喜欢小强,但是更不喜欢老鼠。其中一个女孩珠儿买了不少榛子(干果)放在朝北的房间里,但是总不记得吃。自从每个夜里总听到老鼠躲在客厅的暖气片后嗑东西吃的声音,于是急忙去翻自己的包裹,这才发现有一包榛子的袋已经被咬豁,数量也少了一大半,并且根据痕迹能发现一定是被搬运到暖气片附近。珠儿又好气又好笑,跟其他人说老鼠比她更怕浪费粮食,然后就拉开暖气片外的木质围挡,准备收拾一下残渣,也顺便清理一下吃剩的榛子。在清理过程中,珠儿发现其实她的这些榛子几乎都是空心的,里面根本就没有果肉。她又去查看未被动过的榛子,也是一样。于是她幸灾乐祸地跟另一个女孩铃儿及宁晓爽说:“看这只老鼠,偷吃我的榛子,可惜嗑了半天,一点果肉都吃不着,白忙活!”铃儿也笑得前仰后合,但是宁晓爽心里却很不好受,她猜测老鼠在满怀希望地嗑开每一颗榛子、却总是只看到一点碎末时心里会不会失望,但是她不敢把想法说出来,怕另外两个女孩说她是怪胎。
宁晓爽的妈妈又来电话了,说宁晓爽继父的病已经扩散、仅靠当地医院的医疗条件已经无法控制。她问宁晓爽户口的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妥。
宁晓爽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没……没拿到……户口指标。”
妈妈的音调很诡异,她第一直觉以为宁晓爽在撒谎:“你别给我闲扯淡,我知道你申请到了竞城户口,上次你们学校还打电话来跟我确认信息的。”
宁晓爽心下纳闷,于是问:“学校?什么科室,问你什么问题?”
妈妈沉默了,她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宁晓爽一般是不骗自己的,更何况上次自己也觉得打电话来的人说话也有点问题。于是她找出了那个人的电话,并告诉宁晓爽:“喏,这就是这个人的座机,你看……”
宁晓爽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杜天明的工作电话,一定是上次她失踪,他们到处找自己时给妈妈打去的电话,但是在电话里又不敢说真实目的。同样,宁晓爽这次也不能说上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然还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
宁晓爽决定撒个谎,她并不是真的不会撒谎,只是不轻易撒谎:“这个电话是我们学校的。是这样,我之前本来申请到户口指标了,但是被一个关系户顶替了。”
“什么关系户?答应好的事,还能被替换掉?我找他们去!”妈妈的声音咄咄逼人,仿佛此刻就要从电话听筒中钻出来然后杀到宁晓爽的单位去。
宁晓爽等妈妈谩骂的声音停止,才平静而笃定地说:“是一个富二代,她爸爸是个大公司的老板,跟我们公司的老总也很熟。”
听筒那边突然死寂一片。宁晓爽知道,她妈妈最是臣服权贵,自己拿赵安安来当挡箭牌,成功率是100%。果不其然,几秒钟后,听筒再次传来妈妈的声音,但是语气平静了一些:“那就算了,我听说还有别的机会可以申请户口指标,你再去打听一下,尽快告诉我。”然后掐断了电话。
宁晓爽松了口气,早知这招这么好使,自己就早点用了,也省得妈妈继父一直惦记着。
突然,电话又响了,还是妈妈的电话。她在电话中急切地说:“你爸爸病情不能耽搁,你必须争取到户口,必须!”然后电话又断了。
宁晓爽有点纳闷妈妈如此急切的态度,分析她也许是受了继父的影响。继父很想来竞城治病,还不想多花钱,所以就要求妈妈命令自己早点解决户口问题。可是他们想得真是简单!难道没有户口指标,只是因为我自己没努力争取吗?妈妈也真是偏心。我刚跟她说了户口指标被一个富二代抢走了,她怎么不去跟继父强调一下“二代”的涵义呢?以我现在的条件,我怎么去争,怎么做到“必须争取到”?
宁晓爽心里很委屈,为自己之前的努力而感到辛酸,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伤感,更为继父和妈妈不理解自己的为难而感到绝望。下意识地,她给老彭打了个电话:“彭哥,你知道怎样能拿到竞城户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