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爽没有再联系林森。林森好像也自觉地跟宁晓爽保持了距离。两个人在此刻,仿佛终于拥有了一次默契。
从那以后,宁晓爽把全身心都扑在学术上。她跟着导师做科研,串走于不同大学之间交流访问,游走于城市、乡镇之间,每天出门都恨不得把身体的全部细胞都用在观察、记录、分析、讨论上。导师提醒宁晓爽多注意身体,联合培养不用那么拼命。但是宁晓爽只是口头答应,但实际还是继续拼命。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于宁晓爽来说,却像是半辈子一样长。虽然她跟着导师去了很多地方,其中不乏美国的一些大都市、甚至超级都市,还有一些海边城市,但是她的心确实越来越沧桑,比终年被海风吹的老水手的脸还要沧桑。
在国外,曾经也有同胞男生想追求宁晓爽,但是她只是客气地拒绝,说自己喜欢女的,于是后来真有女同来找宁晓爽。宁晓爽在感慨传言的力量的同时,也跟那个女的如实说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最后,那个女同居然也理解了宁晓爽,并祝她好运。
在国外漂得久了,总是想回国。但是宁晓爽想到回国、想到回竞城,满心却只是害怕。她怕再见到林森,怕见到他搂着他美丽而富贵的妻子在她面前亲亲我我,怕见到他妻子肚子已经隆起、里面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一美好的场景,本来是应该属于宁晓爽的,但是却被她亲手毁了。
在远离家乡的日日夜夜,宁晓爽无数次地回顾自己这几年经历的一切、以及自己的各种所作所为。短短的四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求职屡屡碰壁、几次情虐、职场各种被虐、校园风云……直到遇到林森,宁晓爽的人生才第一次见到阳光。
在跟林森在一起的时光,宁晓爽经常是笑的、开心的、幸福的。她叫林森“森狐狸”,叫他“宝”;林森叫她“小兔子”,有时叫她“小宝”,满满的都是宠溺。
还记得宁晓爽跟林森的初吻,因为是宁晓爽要求林森自己瞅准机会吻她,于是林森吻得很用力、很突然,吓了宁晓爽一跳。当时,宁晓爽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不料第二天,林森居然拎着一袋水果来给宁晓爽赔礼道歉,宁晓爽记得袋子里还有一只很大很甜的柚子。宁晓爽当时就乐了,觉得林森又是呆萌又是可爱。
还有一次,林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闹肚子痛,痛得在床上打滚,但又不是阑尾炎的症状。宁晓爽吓坏了,带林森去校医院打消炎的吊瓶。打完吊瓶,林森的肚子还是痛,于是宁晓爽扶住他慢慢往家走。待回到屋里,林森躺在床上休息,宁晓爽则在另一个屋上网查病症。她正查得起劲,突然听到林森在喊:“宝,好像不痛了。”宁晓爽赶紧跑过去,只见林森一脸呆萌,说:“肚子好像不痛了。”宁晓爽顿时就哭了:“可怜的宝,受苦了。”林森却说:“肚子不痛了,但是有点饿,能做点吃的吗?我想吃方便面。”宁晓爽赶紧去准备。等准备好,宁晓爽给林森支好床上用的小方桌,林森则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两只手愉快地拍打着桌面,好像一只等待开饭的狐狸——这一幕,一直深深地刻画在宁晓爽的脑海里。
还有,他俩虽然没有讨论过结婚,但是讨论过生孩子的问题。他俩都喜欢女孩,于是商量以后生个女儿该给她起什么名字。宁晓爽开玩笑地说“叫Bambi吧”,因为她看过一本书叫《小鹿班比的故事》。没想到林森愉快地说:“好啊!就叫班比!”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重复:“班比,班比,我的小鹿班比!”他幸福陶醉的样子,好像女儿已经快出生了一样。
……
这些回忆,宁晓爽本来不想想起的,但是在孤寂无依的日夜,它们好像是她用来支撑自己继续坚持的唯一的精神支柱。否则,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沉沦,这次沉沦,恐怕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转眼,到了宁晓爽该回国的日子。在随着飞机在跑道滑行的时刻,宁晓爽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紧紧闭上眼睛。
就算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不是吗?况且,竞城那么大,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呢?
回国后,宁晓爽顺利地通过毕业的一系列手续,并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外企工作。在照毕业照时,很多人问宁晓爽为什么林森没有来。宁晓爽只是淡淡地笑,回答“他上班,很忙很忙”,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告诉林森自己已毕业。
时至今日,还有必要联系他吗?但是,宁晓爽在朋友圈发了自己的毕业照,之后又发了一篇文章,叫《圣诞节的小老鼠》,是缅怀她的妈妈的。
圣诞节的小老鼠
在一个大城市里,有一只小老鼠。他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自从他很小的时候贪玩、爬上一辆马车来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回去,更没有机会见到他的妈妈。
每一天,小老鼠到处找吃的。起初,他还总能想起妈妈微笑着给自己喂东西吃的温馨场景。渐渐地,记忆也模糊了。
这一天,是圣诞节。小老鼠照旧在街上找吃的。无意中,他来到了教堂门口。今天的教堂可真漂亮啊!大门敞开,金碧辉煌的大厅向外散发着温暖和香气。许多人微笑着走来走去,向其他人伸出友善的手。
小老鼠准备走开,可是这时,一位修女走到小老鼠面前,轻轻抱起了他。小老鼠没有挣扎,这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暖。修女带着小老鼠来到一张小桌子边,把他放在桌上,给他端来美味的食物。小老鼠第一次感到如此幸福。圣诞节的人们,都真好啊!
当神父开始引导大家祈祷时,小老鼠也把小爪抱在一起,思想跟着神父那温柔而有磁性的声音,飘飘悠悠,向着神境前进。渐渐地,小老鼠居然看见了妈妈。妈妈那慈爱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小老鼠面前,一笑一颦都那么熟悉而温暖。小老鼠向妈妈伸出小爪,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第二天,小老鼠又一次来到教堂门口。他试图进去,但是被修女用扫帚赶了出来。修女用很温柔的声音嗔怪道:小老鼠,不能这么贪得无厌啊……
小老鼠渴望而怯懦地斜眼看着修女。他多想告诉修女:我不是为了再来享受美味,我是好想再一次见见妈妈。
出乎宁晓爽的意料,林森居然给她回复:“有点像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当宁晓爽看到这条信息时,手都在抖。她很想问问林森最近怎样,跟他的老婆有没有经常吵架,有没有觉得还是自己更适合当他的老婆……
宁晓爽笑了,笑着笑着就开始哭了起来。
“我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说好,彻底忘了他吗?你现在联系他,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哭了一场之后,宁晓爽还是颤抖着双手,拨通了林森的电话……
她约了林森出来喝咖啡。林森按时来到约定地点,一个人。他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穿着很精神,西装笔挺、衬衫非常白,皮鞋锃光瓦亮。
宁晓爽心里很明白: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她叫服务员,给林森上一杯茶,给她一杯大杯的摩卡。
林森好奇地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这一年在国外,就是靠这个撑下来的。晚上整夜失眠,白天就是犯困,”宁晓爽面无表情地说,“不喝咖啡,人从早到晚都是懵的,根本做不了事。”
“你好像成熟了许多。在美国的日子,你身边没有人照顾你吗?”林森问。
“不需要,我一个人也挺好。只是,我好像越来越喜欢招惹有夫之妇,就喜欢在那些男人们面前搔首弄姿、展示自己的女性魅力,要不然为什么联系你呢?”宁晓爽淡淡一笑,目光灼灼,但是语气却是平平淡淡,并没有一点娇媚的味道,“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变得像我曾经很讨厌的人的样子?”
林森沉默。“你约我出来,还想说什么?”他问。
“我想给你讲讲我这一年的旅美生活,想跟你分享我看到的美景,想向你宣泄一下我心里厚厚的一层负能量。可是,你有时间听吗?”宁晓爽平淡地问。
“我没有结婚,所以,我的时间应该还算充裕吧。”林森微笑着回答。
宁晓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巨大。身子僵硬了几秒钟之后,她的鼻子首先活动,并微微发出一点声音。但是她揉了揉鼻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身子朝沙发里陷得更深,眼睛盯着天花板、拼命地眨着。
“噢,是这样子……嗯,那么从哪里讲起呢……看样子,你的时间很多……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先沉思一会儿……你稍微等我一会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