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绝对疯了。
哈雷仰望站在猛犸背上的潘妲·帕沃达蒙。
即便军团堡垒打定决心要一举拿下死光母子，潘妲本人也没有必要以身试险率军「亲征」。
哈雷心里明白，潘妲说的没错，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潘妲被白色射线射中，至于理由大概是因为她曾是那个人的旧相识，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问她。
但同样，他也决不会后退一步，让这支部队攻上山坡。
现在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死光之子醒来之前，能让潘妲撤军。
「我与死光母子并不相识，但她们是我恩师的遗孀与遗孤。」哈雷说，「请放过他们。」
霜河骑着马停在猛犸左侧腿下，三个头上缠着绑带的男人则停在右侧。
显然已经把耳朵缝上了。
他们的眼神仿佛要把哈雷切成薄片才能解恨。
「如果我说不呢。」潘妲笑。
「恩师因救我而死，所以我必须保护他的家人。」哈雷坚决道，「哪怕豁出命，我也要与你们一战。」
「你何来的体力作战？」
「杀龙或许不行，但，」哈雷双刀平展，压低身子，弓起背，犹如一头蓄势冲锋的猎豹，「把你们全部杀光还是没有问题。」
「别让那小子解开绷带，他很邪门。」霜河发声提醒。
哈雷没有作答，只是眼睛冷冷地扫视溪水的对岸。
他从来没有试过一天之内解开两次绷带。
他很乐意这次试试。
「人们总说狂妄自大是家传的，果然如此。」潘妲笑，「你们爷俩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收起你的刀吧，我不是来找他们母子麻烦的。」
「那你是？」
「我亲自前来，才能彰显招募之心的诚意。」
猛犸前膝弯曲跪下，驭象师落地恭敬地立在一旁，潘妲拖着长长的暗红色长袍一步一步从猛犸的头顶沿着鼻子走了下来。
包括霜河在内的所有武士一同下马。
「带我上山。」潘妲说，「放心，只有我自己。」
武士们力荐自己陪同，但都被女皇拒绝了。
「……」哈雷哑口无言，不由有几分敬佩女皇的魄力。
「怎么，担心你老师的老婆杀掉我？」潘妲笑，「看来你心里的天平更倾斜我这一边。」
「没有。」哈雷双刀归鞘，「让所有人退后一百部，然后你跟我来。」
「照他说的做。」女皇发出命令，然后跟上哈雷的步伐。
时间已经进入后半夜。
林间无月，漆黑如墨，不时有绿光亮起，那是猫头鹰的眼睛。
哈雷拥有极强的夜视能力，自然行动自如。而潘妲则要慢得多，一是林中光线阴暗所制，二是摇曳拖地的绸缎长袍搭配华丽高贵的高跟鞋，为走山路这件事额外增加了几成难度。
「既然你本就打算上山招募，就应该穿的更容易出行一些。」哈雷说。
「山顶总会走到的。态度却是要从山脚开始就要摆端正。」潘妲说。
哈雷觉得她话中有话，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为什么选择现在招募他们？六年来，你有无数次机会。」
「你吃过春天的夏桃么？」潘妲反问。
「夏桃到夏天才熟，没人会在春天吃。」哈雷说。
「没错，没足日子的果实，谁会轻易地摘呢？」潘妲说，「现在就是六年来招募的最好时机。」
「但你明明……」
「有些事我只想解释一遍，为什么不留到我们一起走上山顶说给你老师的夫人听？」
「那你现在就可以说。」阴影从林中绕出来，「我们终于见面了女皇大人。」
「是啊。」潘妲丝毫没有介意死光之母口中的讥讽，「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没气氛的场合。」
「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死光之母沙沙的嗓音透着警戒。「你先派人杀我们，又亲自上来招募，是在耍什么花招。」
「我多么希望你可以给我提供一个凳子，让我歇歇脚，如果能有一杯红茶那就更好了。」潘妲只是笑了笑，「死光禁区可是你们的地盘。」
这一刻潘妲卸掉了军团女皇的头衔，只是一个登门拜访的可爱女人。死光之母无法拒绝潘妲的笑容。
山顶的木屋中，潘妲坐在椅子上，对头顶天花板垂下的管子充满好奇。
「没有红茶，只有滤过沉渣后的溪水。」死光之母向潘妲递去一个杯子，拉蒙赫躺在床上仍然没有醒来，若不是哈雷看到他胸口的微光尚在起伏，还真怀疑他已经死了。
「这里虽然很有田园风情，但还是请随我搬去军团堡垒居住吧。」潘妲说。
「看来你已经完全忘了几个小时前的命令是要让我们母子的脑袋搬家。」死光之母说。
「不。事实上，那不是一个必杀的任务。」潘妲说，「而是一种试探。当然，执行任务的人并不知情。」
「试探什么？」
「试探你们跟这个小子之间是否相识。」潘妲意指哈雷，「但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你们即是相识，又不是我预料的那种相识。」
「你试探我？」哈雷一愣。
「怎么，不可以吗？」潘妲笑，「难道我应该从一开始就该相信，那人的儿子背着足以证明身份的长枪来到军团堡垒是一种巧合？你来自阿卡迪亚帝国，而死光母子也来自那里，这会不会太巧了？」
哈雷觉得潘妲谨慎地过头，「我们来到这里，前后时隔六年。」
「六年而已，只要能达到目的，布局十年都值得。」潘妲说。
「看来你对我们的身份早已一清二楚。」死光之母说。
「人只要活着，就会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他在林中走过的路径是，他与他人交谈的话语是，他得过的军勋章当然也是。」潘妲说，「娜欧诺·嘉米尔，阿卡迪亚帝国游骑兵大校萨迦·嘉米尔之妻。原名娜欧诺·比曼，阿卡迪亚帝国游骑兵第九营中队长，上尉军衔。六年前夫妻丧子，妻子离家出走，此后狼寐草高原就多出了一个死光母子。」
「哈雷·哥麦普。」潘妲继续道，「乔汉纳·哥麦普之子，一年前进入阿卡迪亚帝国战斗精英学院黎明利刃进修，之后被揭穿兽魂者身份，斩首示众，数月后，在昂克魔亚帝国出现了一个少年佣兵哈雷·杀人虎。同样都是逃离阿卡迪亚帝国之人，间隔六年，偏偏聚在了狼寐草高原，我怎么能不怀疑点什么。」
「我预想过三种结果。第一，哈雷真的杀掉你们母子，让我更加信任他。」
「第二，哈雷杀光同行之人，谎报杀掉你们母子，让我更加信任他。」
「第三，你们母子杀掉哈雷，证明你们没有瓜葛。」
「但我没想到有第四种结果，你们之间竟有萨迦这一层关系，哈雷为了保住你们的命，甚至不惜直接与军团堡垒交战。然而这种光明正大的行为，反而最没有威胁。所以，我选择信任你们。」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第五种结果。」死光之母娜欧诺·嘉米尔说。
「愿闻其详。」潘妲说。
「第五种结果，就是你猜错了第四种结果。」娜欧诺·嘉米尔说，「然而第四种结果的真相，为的就是让你此时此刻坐在这里。」
「这又如何？」
「能让堂堂军团女皇不带守卫、孤身一人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死光之母目光冰冷，「你说的没错，六年的等待，很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