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漓随公子兰若回南越了,也带走了我的思念和牵绊,没有他的陪伴我依然会来到湖边,只为回味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形单影只,但是我的心却不再孤寂。相思虽苦,然而相较前些时日的患得患失,若即若离,此刻的分离倒不觉有多么痛苦难挨,因为我们深知分离只是暂时的,美好的生活在前方等待着我们。象是分娩前的阵痛,虽然会疼,但是因为怀揣着期盼,这点儿疼也带着无限的甜蜜。我甚至会想,我是应该受些磨难的,否则这样巨大的幸福铺天盖地,我如何承受得起?
我在自制的月历上勾着红圈,圈出他离开的时日,也勾画着我与他的明天,随着红圈逐渐由几个变成十几个、二十个,湖中的荷花也渐渐凋零,只余翠绿的莲蓬伫立在莲叶之间,秋风渐起,北雁南飞,夏天已经过去了。
这日听闻东昌与南越联手在西肇境内大败贺拓和和其联盟,狠挫了贺拓的锐气。我听了自然高兴,加之上官毅虽然没有亲自挂帅西征,但是时常被皇上召去皇宫商讨战事,终日不在府中,我越发眼不见心不烦,心情十分舒畅,中断了数日的故事会又在大厨房重新开讲。
中午,我正眉飞色舞地给众人讲《鹿鼎记》,将韦小宝的嬉皮笑脸学得惟妙惟肖,逗得众人前仰后合,笑出眼泪。周大娘笑着打断我:“哎呦,纪姑娘,快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吃完了有力气再接着讲。”
我和周大娘做到一桌,对着满桌的饭菜忽然一股烦恶涌上胸口,让我差点没有呕出来,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嘴。我拍抚着胸口,海棠也赶紧倒过一杯水给我,替我顺着后背,不无担心地说:“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可是早晨吃坏了东西。”
“没事,没事,一时不太舒服,很快就好。”我掩饰地以手扇风,胸口的烦闷感却有增无减。
海棠的小脸上写满关切,“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我看这几日小姐一直吃不香,昨个早晨起来还干呕不止呢!”
我有吗?我一下子愣住,电闪石光间一个念头象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到我的头上,直砸得我眼冒金星,百骸俱惊。我愕然抬头,迎上周大娘询问疑惑的目光。
这顿饭我味如嚼蜡,自己都不知吃下去几口,见海棠吃得差不多了,就拉着她起身告辞。众人还热衷于让我接着讲韦小宝的趣事,我哪还有心情,勉强应承着,还是周大娘在旁边给我解围:“纪姑娘身子不舒服,今日就散了吧,大家还有活计要做呢,别寻思着这几日王爷不在,就误了正事。”
众人只得各忙各的去了,我感激地看了周大娘一眼,拉着海棠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进了院子我转身将院门关上,一路拉着海棠脚不沾地地进了屋,又将屋门锁上。海棠狐疑地看着我,“小姐又要收拾东西逃跑?”
我无法跟她解释,直接问她:“我的月信上次是何时来的?”
我这个人一向粗心,前世的经期就极其不准,有时一个月,有时两个月,自己也摸不准规律,也去看过中医,医生说人和人不一样,只要身体健康没有疾病就不必太在意,生育过后会有好转。还好,前世倒也没影响我结婚怀孕。
这一世,在我的记忆中月信只来过两、三次。我也曾问过海棠,海棠说我身子弱,月信向来不准。我想这倒是跟我前世一个毛病,遂不再在意。
今天,我骤然提起,海棠也是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又搬着手指,嘴里叨咕着:“我记得上次小姐比我晚了两天,后来我又来了一次,小姐却没有……我知道了,”她抬起脸,因为记起来了而面带得意,“差不多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
我往前略一计算,一下子如泄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胃里又涌起一股恶心欲吐的感觉。其我这样已经有些天了,大概是莫漓离开后,我就经常不舒服,但是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太过思念他,才会身体不适,没有胃口。
而此刻,我终于惶恐地意识到,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我前世也经历过呀!恶心、头晕,不同于肠胃不适时吃不下东西,我现在是明明没有胃口,却一样不耽误吃喝,常常是嘴里不想吃,胃口却空空的难受,直到忍着恶心将东西吃下去才觉得踏实。
我这是……我这是……,恐惧瞬间抓住了我,似有一只大手捏着我的心脏狠狠地揉搓。我不自觉地用双手按住了腹部,不敢想象此刻平坦无异的腹部里竟然有了不被期待的生命。额上的冷汗涔涔地冒了下来,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虽然只是初秋时节,却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一整天我躺着床上,面上呆滞,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我该怎么办?跳绳?游泳?从高处蹦下去?……在这医学不发达的古代,是会死人的呀!
我蜷缩着向左侧躺着,不自觉地采用了保护腹部的姿势。即便再惊惧不安,再心生抗拒,我仍不得不承认,这个不期而至的胎儿触动了我埋在心中的最深处的柔软,这一刻,我依稀重温了曾经的骄傲,曾经的喜悦,曾经的满足。我记起了初闻我怀孕时,费明欣喜若狂的面庞,记起他抱着我飞转,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我轻轻放着床上,搓着手嘿嘿傻笑,我记起一直存放在柜子里鹅黄色带着小熊的襁褓,不知现在是否还在……我甚至记起那日飞机失事,在最后的瞬间,我弯下腰紧护着隆起的腹部。一时间,泪水涌出我的眼眶,隔着衣服,我轻轻摩挲着我的腹部。
我的孩子,是你又回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