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渐渐好起来。每日不管海棠端回什么饭菜,都吃得香甜,我要尽快恢复体力呢。海棠笑不笼嘴:“从没见过小姐胃口这要好呢!把奴婢这份也给小姐吧!”。
我住了筷子,抬头嗔怪,“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小姐来奴婢去的。你我姐妹相称,或者直呼其名都可以。”我来到这个时空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她又对我这么好。我早把她当做亲人了。
“那怎么行?”海棠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奴婢八岁就跟着小姐了,小姐永远是奴婢的小姐呢!”
我起身,握住她的手,“现如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妹妹。”
她摇摇头,泪珠噗噗地甩落下来,“奴婢知道小姐对奴婢好,奴婢只愿一辈子服侍小姐。”
我冲天翻了个白眼,白费口舌了。这个小榆木脑袋还真是顽固不化。于是我只好故技重施,清清嗓子说道:“我在仙岛上时,那位高人曾告诉我,我回魂之后,将得一位十六岁的女贵人相助,我必须以礼待她,姐妹相称,否则会折寿的。”
海棠止了眼泪,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真的吗小姐?”
哈,屡试不爽啊!我心里偷笑,面上却郑重地点点头。
她凝眉想了想,点点头,似下了重大决心一般,“若为了小姐,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们客居王府,表面上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否则被人看到,失了体统。海棠在心里认下小姐这个姐姐了。”
我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勉强。几日下来,她虽然还叫我小姐,但在我的执意提醒下,渐渐不再自称奴婢,与我有说有笑,“你”来“我”去,真如亲姐妹一般。
这天,我们吃过午饭,海棠拿出针线活做起女红。我一脸崇拜地在旁边看着她飞针走线。海棠不无可惜地对我说:“以前,小姐的女红是最好的,绣出的花啊蝴蝶啊都好象真的一样呢。”
我尴尬地一笑,前世仅有的拿针的记忆,一次是小学手工课上缝了一个沙包,缝完后,我高兴地把生平第一个作品抛向天空,结果,下了一场豆雨;还有就是婚后给费明订过几次扣子。
正在说笑间,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材痩消,背挺得很直,可以看出年轻时相貌不俗,现在亦是眉眼清秀,只是神色清冷,并无笑意。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纪姑娘已经大好了。”
我听海棠提及过,知道她是掌管王府大厨房的周大娘。王府有好几个膳房,王爷的饭食由府内靠近王爷居所的小膳房操持,旁边有一个稍大的厨房做饭给王爷的随从和有头脸的丫鬟。周大娘掌管的大厨房是给做粗使活计的婢女,仆妇和外院的家丁、小厮做饭的地方,给我的饭也是这里端出来得。
我依稀记得在我神伤遁世时,她来看过我几回,后来也听海棠说过我染风寒高烧不退,海棠吓得只知道哭,也是她请来了郎中。后来见我醒了,还送来过红枣、桂圆和参须等补品。
我感念她面冷心善,在我潦倒的时候有恩于我,起身笑答:“多谢周大娘,让您费心了。纪柔本应亲自去拜谢大娘的。”说着按照海棠交我的向她福了一福。
她不想我如此客气,回了一礼,“纪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姑娘吉人天相,不必言谢。”
又闲聊了几句,周大娘方告辞,临走时嘱咐海棠:“姑娘刚好,身子还弱,需要什么尽管去我那里拿。”
那晚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雨,一夜霖玲。转天早晨,雨才渐渐停了。这一日距我清醒过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一直闷在屋里,只偶尔到屋外的石凳上坐坐。我决定出去逛逛,一来要增加锻炼,二来全当考察地形。
与海棠说明我的意思,海棠亦为我可以出门而高兴。忙替我准备了出门的衣裳。这些日病卧屋中,只穿着雪白色的中衣,偶尔下床也不过胡乱批一件半旧的棉袍。现在海棠将一堆花红柳绿的衣服比划着要套在我身上,又打开妆盒,仔细地在几件花翠中挑选,又忙着去调妆台上盒子里已经结块的胭脂水粉,让我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后来才知道东昌国女子服饰以鲜艳明丽为美,且衣饰颇为繁复。而我向来对穿衣打扮不象一般女孩那样重视,一向素面朝天,只在出席公司的重大场合才画淡妆,并且只喜欢穿着舒适,颜色清淡的衣服,连耳洞也因怕疼没有扎过,浑身上下只有手上带着婚戒。
这也正是费明喜欢我的地方,常常拥着我说:“幸亏我家楚楚清水出芙蓉,我看到大街上那浓妆艳抹的老在想,那要是亲她一口,得吃进去多少粉?连饭都省了!”说完故意咋咋嘴。我笑着去捶他,“你还敢想着去亲别人?”……
我叹了口气,那样的日子只能在记忆中了。
我黯然着走到衣柜前,伸手翻了翻,衣服还真是没几件,看得出这纪小姐生活窘迫。我拿出压在下面的一件淡紫色的衣服,随手套在身上。素色的棉夹袍,没什么花饰,已经是半新不旧了,清清淡淡的穿在身上象笼了层烟雾。
我走到妆台前,按住海棠调胭脂的手,“不用麻烦了!”
海棠吃惊地扭头看我,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老爷已经过世一年多了,热孝已过,不必穿得过于素淡,这样出去被王府中人瞧见,恐怕会轻视小姐。”
我也懒得解释,只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就这样挺好的。”
海棠不再争辩,只是轻叹了口气说:“那我给您梳梳头吧!”
我看了看自己一头青丝披散着,长过腰间,想想毕竟在古代,古人看不得这披头散发的,于是顺从地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这是我自上次刚醒来看过自己容貌后第二次照镜子,对这个陌生的面貌我一直心生抵触。镜中看来,我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只是依然苍白消瘦。
海棠熟练地将我的长发挽成发髻,问我:“小姐戴哪个发簪?”
我伸手在盛放首饰的匣子中翻找了一下,见到不多的几件金、银珠花,并几个发钗,头簪,做工不算精致,好长时间不带了,有些污涂涂的。我看到匣子下方还有一层抽屉,随手打开一看,竟是一只羊脂白玉簪,通体雪白,晶莹油润,触手生温,簪尾雕成一朵半开的玉兰花,层层花瓣浑然天成。我吃惊地看着这个玉簪,没想到纪柔还有这样贵重的首饰。我向来对金银钻石不感冒,但是很喜欢翡翠玉器,觉得玉有灵气,如闺中娇女,让人怜爱。于是将玉簪递给海棠。
“小姐要戴这个?”海棠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心事重重地将玉簪缓缓插在我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