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不舍,公子兰若和莫漓终还是要回南越的。几日后南越来迎公子兰若回朝的使臣已抵达东昌国都。皇上上官诺设宴宫中,恐怕心里也为终于把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出去而庆幸。东昌的亲王贵渭也纷纷设宴欢送,说到底公子兰若有朝一日也可能登上南越帝位,独揽大权,谁不乐得这个顺水人情。于是连日来上官毅、公子兰若和莫漓都四处赴宴,不在府中。
空暇时,公子兰若还是会出现在吟风小筑,抱着胳膊倚在院门处,看着海棠出出进进。自我病后,他们再也没有象以往那样斗嘴嬉戏。海棠一下子沉默了许多,再无惯往的明丽娇憨,一张玫瑰花似的小脸也瘦得露出尖下颌,越发衬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对于他们,我真的是爱莫能助,明明一对怎么看都是金童玉女的小儿女,却搞得象现在这样形同路人。我也试着劝过海棠,那****正在为佑儿缝制一件小棉袍,我的女红一直不怎么样,现如今单衣还勉强缝得,这棉衣却只好让海棠代劳。
她低俯着螓首,衣领外露出的脖颈纤细洁白,弯成好看的弧度,我坐在她旁边,轻言道:“海棠,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一般,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有心上人?”
海棠闻言,娇小单薄的身躯轻颤了一下,依旧缝着手中的棉衣,须臾轻轻地摇摇头。
我又循循道:“公子兰若不几日就要回南越了,此生恐怕再不会回来。”
说完,我窥着她的神色,见她依旧不为所动,面上并没有多少离愁不舍。片刻她瓮声道:“走了也好,府里也落得清净了。”
我不料她如此绝情,越发觉得难以开口,沉默一会,忍不住道:“海棠……他对你的情意恐怕你也知晓,这两年我冷眼看去,他是个值得信赖,可托终身之人。”
海棠抬起头来,眼里已有了迷惘凄楚的神色,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我知道他对我好,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她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抬手抹了一把,“王爷对您够好了吧!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我一下子怔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日大雪,这一日终于放晴。傍晚王府设宴,一干王爷亲贵来了不下几十人,我穿着一件紫色的锦衣,端坐在主座上,长长的裙摆上以紫线银丝绣着缠绕的花枝,就象我此刻的心情复杂难言。
谈笑应酬间,我鬓边的紫玉花簪耐不住柔滑的发髻,似要滑落,身边的上官毅自然而然地抬手为我带正发簪。
五王爷上官胤已带薄醉,见状嗤笑道:“行啦九弟,谁不知你们夫妻恩爱。这会子还带它做什么?等下回到房中,还不是又要为九弟妹摘下来。”
他语调轻佻,又涉及闺房之事,让一众王妃贵妇都红了脸,我也颇为尴尬,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官毅也皱了眉头。五王妃轻扯他的袖子,他尤不觉,继续以懒洋洋的声调,调笑道:“九弟妹姿容绝代,想来闺房之中即便不着珠翠也是风姿楚楚,‘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唉!旁人没有此等眼福,实在是羡慕九弟啊!”他端着酒盏,斜睨着眼睛放肆地看着我。
他当众辱我,上官毅眼底眉间已聚了怒气,索性抬手搂住我的肩膀,我略一挣扎,他却搂得极紧,耳畔传来他清冷的声音,“五王爷既然知道我夫妻情深,为何还敢出言轻薄我爱妻?来人,五王爷醉了,送王爷回府。”
他称上官胤为“五王爷”,已然是不把他当兄弟。堂上众人眼见他们兄弟反目,面面相觑。几位亲王见上官毅动了真怒,纷纷劝解,三王爷一拽上官胤的胳膊,“老五喝多了,几杯黄汤灌肚,嘴就没把门的。先下去换件衣服醒醒酒再过来向九王妃赔罪。”
上官胤被五王妃扶着下去换衣服。六王爷上管咏性情谦和,此刻劝慰上官毅:“九弟别生气,五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也是有口无心,自家兄弟别为了句戏语就伤了和气。”
上官毅面沉不语,只是将我搂得更紧。我无可奈何地靠在他身上,都能感觉到他如鼓的心跳,越发觉得面红耳赤。抬头之际对上莫漓痛楚的目光。我的心骤然一缩,痛不可当……
觥筹交错,我再无心无力与上官毅继续扮演恩爱夫妻,只觉得鼎沸的人声都快让我头颅炸开,于是对上官毅轻语要去更衣醒酒。他闻言松开了我。我逃也似的出了大堂。
海棠跟了出来,我头痛欲裂,只想一人走走,于是嘱咐她,“我刚才饮酒急了,吹吹风就回来,你不用跟着我。”
海棠一语不发,只将手里云水碧的羽纱鹤氅批在我身上,转身走了。最近她对我不似往常亲厚,让我也很是郁闷。
大雪初霁,天际有孤寒清朗的星子。空气清冽干冷,让我昏涨的头脑凛然清醒。我信步来到宴堂边上的一处梅林,月影星光下,红梅傲雪,清香萦绕,沁人心脾。
一个人走近我的身后,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他,他竟然跟随我而来。他似乎是幽幽叹了一声,伸手揽住我的腰,我闭上眼睛,缓缓向后靠在他的怀里。他吻上我的额角,轻揽在我腰际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似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吻着我的唇也炙热起来,让我也浑身颤抖,心襟摇曳。
片刻他颓然停住,轻颤着将头埋在我的肩窝,他的声音因堵住而呜咽难辨,但我还是听出来了,他说的是:“跟我走……楚楚……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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