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海棠如此生气,心知她不找到我绝不会跟李烨磊善罢甘休,我也从未见过武功盖世,驰骋沙场的李大将军如此象小媳妇一样的唯唯诺诺,这也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叹了口气,只能缓缓地从院落拔角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海棠乍一见我,呆了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几步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呜呜地哭,“小姐,你骗得海棠好苦,干什么撇下海棠,我都担心死了。”
这些年,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真情外露地表白对我的担心,让我忆起穿到这个世上来最初与她相处的那段时光,心中唏嘘,也不禁落下泪来。我后来才知道,昨日海棠在刘郎中的府邸外跪了一个时辰,才让刘郎中无奈跟随她到公子府,及回了府中却找不到我,海棠明白过来我是故意支开她,这才疯了一样杀到将军府来。
日上三竿,我要的东西已连夜做好送到将军府,已到了我们启程的时间,我咬牙告诉她,我要去西肇的梧桂城走一趟。海棠惊问:“海棠知道夫人担心公子,但是去西肇做什么?”
我心知无法隐瞒,只得支吾着将要盗取信件的事说了出来,怕她担心,我已经避重就轻地说得好像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捎回点儿特产那么简单。饶是如此,海棠还是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小姐竟然要自己去做这种冒险的事?”随即转身怒视李烨磊,厉声逼问:“可是你的主意?”
吓得李大将军又哆嗦了一下,嚅嗫着不敢言语。我赶紧替他解围:“海棠千万别错怪烨磊,是我一定要自己去的。我的心意已决,你不用劝我。”
海棠果真不再说话,静默半晌方道:“海棠明白,小姐既然决定的事,别人说什么也没有。海棠也了解小姐的心思,为了公子,小姐是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我不劝小姐,只是……”她抬头看向我,目光坚定执着,我一看她这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慌忙叫道:“不行,你不能去!”
她笑了,只是笑容凄婉得比哭还让人难受,“海棠能体谅小姐的心思,小姐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海棠的心思呢?”
我苦着脸和李烨磊对望了一眼,知道这回轮到我们说什么也没用了……
为遮人耳目,我们无法带太多的人手,本来只想带五人,但李烨磊沉吟了一下,为了保我周详,还是从他的下属中挑了十名武艺高强,以一抵十又忠心耿耿的人跟随我们前去西肇。在海棠的执意要求下,我们也只能带上她一起走。说实话,我还真离不了她,我还得指着她给我梳妆呢。穿过来多么多年了,我还是不会自己梳头,汗颜啊,不是一般的笨手笨脚。
我们日夜兼程,只在驿站换马,而人极少歇息。我与海棠还好,一直在马车里,虽然摇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好歹还能坐卧。只是苦了烨磊和十名随从。每日只能在荒山野地里睡上一两个时辰,就爬起来接着骑马赶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刺骨的寒风似要将人吹透一般,打在脸上刀割般的疼,不象南越国都雾莲城的柔风细雨。我跟海棠缩在马车里,裹了三层棉被仍旧瑟瑟发抖,真佩服烨磊他们的铁骨铜皮,竟无一人抱怨。
就这样,我们终于在八日后,赶到了西肇梧桂城。离蒙云龙的寿宴只剩一天。而且我们虽然比南越的易劲松晚出来三日,却赶在他之前到了西肇。听闻他们因天气恶劣,会晚到两日,无法赶上蒙云龙的寿宴。我们得此消息,微微放心。
梧桂城地处要塞,南面接壤南越,东面接壤东昌,而西部与漠北的游牧一山之隔,因而重兵把守,守卫森严。又因大将军蒙云龙亲临,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街上随时有兵甲列队巡逻,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们一行人化妆成南越的商旅,混进城来,住在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当晚,我站在客栈的房间里,打开雕着花,糊着两层厚棉纸的窗户,凛冽的寒风霎时吹了进来,压迫着我的心肺,让我喘不上气来。我看了眼外面,虽然天色已暗,但看不见丝毫的月色星光,整个夜空发亮发红,映得万物在影影憧憧中,透出诡异的红晕来。明日是要下雪了。
李烨磊在屋外叩门,我头也不回,只低声道:“请进。”
他来到我身后,沉声道:“都准备好了,夫人及早歇息,明日中午去梧桂的大营,因是兵甲重地,夜晚不设宴会,因而寿宴将于中午在营中举行。我已联系到接应的人,得到入营许可。”
我缓缓点了点头。他并未离去,静默半晌方挣扎道:“烨磊总觉得太过冒险……”
“烨磊”我打断他,“我们没有退路……”
他不再言语,又呆立了片刻,躬身退出房间。我回过身来,模模糊糊地想着,梧桂城,梧桂城,梧桂——无归……
我一下子顿住,为自己不经意联想到的谐音而惊惶失措,懊恼心虚,脚下踉跄一步,勉强扶住床架才没有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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