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烨磊来到营中,但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营中大堂外有里三层外三层,带着兵器,身穿铠甲的士兵守护,这些士兵不是大营中人,而是蒙云龙的亲兵,威武彪悍,身姿笔直。
大堂里已隐隐传来丝竹乐声,在处处兵甲的大营中越发显得悦耳动听。眼见身穿舞衣的舞娘鱼贯而入,春兰秋菊,燕瘦环肥,个个貌美如花。姑娘们嬉笑着经过守护在外的亲兵,往大堂里走,那些士兵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明显的训练有素。连李烨磊都赞叹道:“素闻蒙将军精于治兵,如今看来,此言非虚。”他语气中有不掩的担忧,我也知道,如此一来,我们要想全身而退就更加困难。
眼见歌舞过半,李烨磊问我:“夫人可要进去?”
我摇摇头,“我不在大堂献舞。”我提前没有告诉他,怕他为我担心。
李烨磊吃惊道:“那夫人要在何处?”
我答非所问道:“烨磊说过翟管事是我们的人,可信得过?”
李烨磊点点头,“他原本就是南越人,受过公子恩惠,一心回报公子,信得过的。今日确实是将军新下的命令,不让多余的人进营,他也是才知道。”
“午宴过后,蒙云龙可有其他安排。”我又问道。
“听翟管事说,午宴后蒙云龙要随贵宾检阅西肇兵阵。”
“好,”我面无表情道:“告诉翟管事,找人将蒙云龙必经的那片湖面积雪扫清,我在那里等蒙云龙。”
李烨磊虽然不明就里,还是沉声应道:“是。”
我随即拿出出门前让他赶制的东西,轻抚着。他看了看,忍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这鞋上的尖刀如若藏在鞋中,有机关控制,倒不失为一件出其不意的暗器,可是这刀面缘何放在鞋底?”
我闭目缓缓道:“这不是暗器,是双冰鞋。”
当蒙云龙和一众前来贺寿的宾客走过湖边时,漫天飞雪,银装素裹中,我一身红衣盈然站在冰面上。我身体冻得象冰块,毫无温度,落在我身上雪花没有融化,在我的肩上积了一层。
我远远看到一群人踏雪而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四十开外的年纪,面容桀骜,下颌微扬,神色倨傲,不可一世,披着一件纯黑色的貂皮大氅,越发显得孔武有力,如铁塔一般。
他本与宾客周旋,看到我时,一下子顿住,停了脚步。在他的注视下,我脚下轻滑,衣袂飘飘,迎风而舞,人已如凌波仙子飘了出去。我身姿轻盈地旋转一圈,肩上的积雪飞散开来,似一道白色的帷幔,将我围绕其中,随即与周遭的飞雪融为一体。
所有的人都惊愕地看着我,四周静得只闻雪花飘落极轻的“噗噗”的声音。而我的眼中只有蒙云龙。我几步滑到他的面前,近到透过面前的雪花,可以在他满是惊/艳的瞳仁里看到我潋滟的红影。我轻舒广袖,红色的轻纱如落花飞舞,在将要触到他时又疾往后退。我向着他平伸双臂,似要挽留逝水的年华,离他渐行渐远之际,看到他眼中已有了不舍的追随。我又旋转了几圈,唇边凝起凄楚的笑意,我已引得他目不转睛。
我凝神屏气,心无杂念,只一心一意地在冰面上飞旋,我记起前世花样滑冰老师的教导,收腹挺胸,掌握好身体重心,调匀呼吸,放松肌肉,随着动作,让身体自己去保持平衡。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滑冰了,而此刻却好似从未放弃过练习一般,不,应该说,我比以往任何一次滑得都好,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了。
虽然我的动作没有多大的难度,但是舒展而流畅,如照影的惊鸿在冰面上飞舞,似要羽化成仙而去。最后,在漫天的飞雪中,我在湖心的冰面上飞速旋转,将自己旋成一道艳丽的霞光。随即嘎然而止,盈盈拜倒,红色的裙幅张开落在积了薄雪的冰面上,似雪中盛开的一朵红莲。我低头,声音清越颂道:“祝将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四周安静,如入无人之境,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已不觉得冷,只是紧张得心都似要跳出来,成败在此一举。
须臾,我听到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望着他,尽量保持面色的平和。他没再说话,抬手解下身上黑色的貂皮大氅,递给旁边的侍卫。那人会意地捧着,穿过冰面向我走过来。我接过大氅,再此垂首拜道:“谢将军。”随即起身披在肩上,暖暖的热气瞬间裹住了我冰凉的身体。我知道我成功了。
蒙云龙没再看我,向身边的翟管事耳语了几句,在一众宾客的簇拥下离开了湖边。
天地间只余我一人,我松弛下来,这才觉得腿软得想坐在冰面上。身上的大氅散发着陌生男子的气息,虽然温暖,我却厌恶地扯下来扔在脚下。
抬头之际,只见树后的阴影里缓缓踱出一个人来,一袭蓝衣,高大颈长的身影,矗立在湖边,隔着漫天飞雪,只静静地望着我。
我心猛地一颤,铺天盖地的冰雪也抵不过我此刻内里的寒凉,一颗心似结成冰块,在千年冰封的湖面下,慢慢地沉入湖底。
我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又是以这样尴尬的身份与方式。
五年不见,他刚毅缄默的面容更加清冷孤寒,双鬓已微染白霜。我心里想着,他不过三十出头啊!
我望着他,眼睛都不敢眨,因为我怕一眨眼就会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