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经喝光，菜也所剩无几。
苍衍墨知道自己已经醉了，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不过他更清楚那个秘密还是深深藏在心底，除非到了那一天，要不然无论谁用任何方法也无法让他吐露一个字。
康毅夫酒意也有了七分，说话舌头有些大。
“…好……了，墨……水笔，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是……那句话，你的工作我全力支持，除了一点，对于秋……彦，我劝你别太紧，你越紧，反弹力就会越大，到时候他就会开始恨……你。”
“我明白。”苍衍墨感觉眼前有两个康毅夫在晃，“但是等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出现了一点苗头……”
“我必须坚持！难道你想让我们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
康毅夫长长叹了口气。
“现在我都已经分不清当时的决定对不对，值不值得。”
“老局长一定不会像你这么想。”苍衍墨觉得酒劲已经完全上头，眼前更是模糊，不过心里却愈发清醒、坚定，“我也绝不会在意……”
“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我无悔！”
两人对视，眼眸中的光芒越来越散，不到三秒，苍衍墨一头俯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康毅夫摇了摇头。
“你这个老家伙，每次喝酒总是倒下，还要我这个老家伙背你回家，不过你还真是一个老顽固……”
“偏偏还固执的让我不得不佩服。”
……
丰盛的菜肴早就冷了，魏涛和董启都没怎么动。
至于酒更是没有喝，两人都很清楚，依照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两杯酒就会倒下。
“董启”早已恢复了平静，清矍的脸庞在灯光下依然是和蔼、慈祥。
“好了，该结束了。”他缓缓站起身，怜悯地看了一眼董启，“就让这段滑稽、愚蠢，延续了数百年的仇恨永远埋在地下……”
“我已经很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错，是该好好休息了，不过却不是在阳光下，而是待在你本该待的地方，黑暗中。”
声音来自于“董启”的身后。
魏涛忽然哈哈大笑，伸手拿起一直放在桌上，始终没有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已经凉透的五花肉放进口中咀嚼。
“董启”全身都僵硬起来，然而他却不敢转身。
“介绍一下，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青市公安局刑侦一队的队长，秋彦。”魏涛指了指“董启”身后，用沙哑的嗓音，含糊不清地说道。
“董启”咬了咬牙，霍然转身。
秋彦笔挺站在石室门口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你！原来是你！”
“董启”忽然间明白过来，原来从秋彦第一次进入董宅起，他的“魔术”就已经注定会被看破。
“是我，董振耀。”
董振耀全身一震，“你什么都知道了？”
“刚刚知道。”秋彦摸了摸鼻子，“我的鼻子不是很好，所以对死人的气息格外敏感，当国哲沉醉在地下宫殿中时，我寻着这股气息找到了正在处理死尸的董武……”
“他，什么都说了。”
“胡说！他不可能说的！”董振耀全身颤抖大叫，“你骗人，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他想出来的，他绝对不会说的。”
秋彦平静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董振耀骤然明白过来，一下子泄了气，死死看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其实从没猜出来。”秋彦轻轻叹了口气，“换句话说，你是董振耀还是董武其实都不重要，唯一能够起到的作用就是打击你的自信心，你认为的自信心，还有就是我的运气不错，能够找到这座地下宫殿……”
“所以就胡乱猜了一下你到底是哪一个。”
董振耀轻轻皱了皱眉，他忽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根本无法看透，更让他感到无力的就是秋彦所说的运气。
——他的运气真的已经用完了！
“这么说我是被运气打败的？”
秋彦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然而这时候的沉默却让董振耀感到无比恼怒。
“凭什么！凭什么老天不站在我们兄弟这里？从我的出生就是不公平，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公平，而我只是想要找回本该属于我的，有错吗！”
“董启有错吗？那些只是因为长得和你母亲相像的少女有错吗？那些山岐村出来的村民有错吗？那些不明就里替你挖掘通道的人有错吗？”秋彦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犹如在石室中闪起两道电光，“你有无数种方法去将那段愚蠢的历史重现天下……”
“但是为什么要用最不应该的手段！”
他的每一个字并不能唤起董振耀的悔恨，只有犹如野兽临死前的狠厉。
“什么叫不应该的手段，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我没错！”
魏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怜悯看着这个实际上早已只存在自己世界中的董振耀，暗暗叹了口气。
“那么你就当成老天觉得你有错。”
秋彦也明白董振耀已经无法理喻，冷冷地说道。
对董振耀来说，任何话都没有这句话来得有力，他的身躯轻轻一震，所有积聚在身体中的暴戾和凶狠忽然间散去，无力坐倒在地。
董启看着垂头丧气的董振耀，又看看那张羊皮纸，心中只剩下茫然。
……
魏涛离开市局大楼后，来到了中芝养老院。
肖辉龙还是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看着那些鲜艳却不知名的小花，一动不动，就算魏涛在他身边坐下，他也没有动弹。
“十年前我的双腿不行了就来到了这里，转眼间你也退休了。”
“退休。”魏涛眯了一下双眼，轻轻点头，“是啊，我退休了。”
肖辉龙伸出右手，摊开手掌，让整个手掌都沐浴在夕阳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不愿意退休？”
一抹笑意从魏涛的唇角边慢慢荡漾开。
“以前还真不甘心，现在却只想好好陪陪老伴，抱抱孙子，实实在在过上退休的舒心日子。”
“因为案子终于破了。”肖辉龙也眯起了眼眸，轻声说道。
“不。”魏涛蓦然睁眼，眼眸中犹如放射出晨光，“因为我们刑警的队伍中有了秋彦这样的年轻人。”
肖辉龙缓缓睁开双眼，一抹不经意的怜惜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