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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从丈母娘家回来后,战锁的心跌到了冰点。想起那个站在秋菊旁边的男人,他浑身的血液就直往头顶上冒。妈知道秋菊还没有回来,整天唉声叹气的,有时搂着小孙子一个人默默流泪,头发全苍白了。舅舅有时候过来看妈,妈就会哭着给舅舅说起他和秋菊的事。舅舅也是摇摇头,对秋菊和秋菊她妈毫无办法。想起爹前几年过早地因病去世,家中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什么事都得靠他一人顶着,战锁有点儿撑不住了。没有媳妇的家算什么家?没有人洗衣做饭,没有人整理家里,更可怜的是儿子贝贝,经常半夜哭着要妈妈,这么小的娃娃就离开妈妈的照顾和关爱,幼小的心灵一定会受到深深的伤害。战锁清楚,这一切都是秋菊的妈妈造成的,不让秋菊回来的是她,阻挡他们夫妻破镜重圆的也是她,给秋菊出主意,让秋菊另攀高枝的还是她,他恨透了这个可恶的丈母娘。

战锁看不到一丝希望,知道自己已经扭转不回来秋菊回家的念头,他想到了放弃,强扭的瓜不甜,硬把两个合不来的人绑在一起,最终也会挣脱开来的。也许离了婚就解脱了,他就可以开始过新的生活了,秋菊也可以自由地按照她妈给她设计的新路子追求她的幸福了。可是,唯一不能解脱痛苦的是儿子贝贝,他是没有过错的,凭什么要吞食他俩造成的苦果?婚姻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单单是两个大人的事了,谁也没有理由伤害和抛弃孩子。那么,他该怎么办?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呢?战锁陷人了深深的痛苦和迷茫之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战锁不得不又面临一个人孤枕难眠的夜晚。冬天的夜晚寒冷而漫长,如同一个黑暗、潮湿、阴冷、蜿蜒、绵长的地下黑洞,让战锁看不到一丝阳光。贝贝在奶奶的怀里睡着了,一只小手还搂着奶奶的脖子不放。战锁心里憋得慌,一个人走出家门,披着傍晚的暮霭转到了村子里的街道上。街道上几家商店开着门,等着顾客,一家食堂里传来有人猜拳的吆喝声,一家理发店里播放着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歌声深沉、凄美。旁边的铁匠铺还没收摊,里面有几个老汉在喝着热茶聊天。街上新开的一家门店外面亮着一闪一闪的霓虹灯,门口有一群年轻人在围着一个台球桌子打台球。战锁觉得自己是一个游荡在街道上的多余的人,人家各有各的事,各有各的乐趣,没有人会关注自己。

无聊的他回家路过那个食堂时,正好碰上村里和他一起当兵的战友杨建设。杨建设一手提着一瓶西安特曲,一手拿着两盒金丝猴香烟,看到战锁一个人在食堂边转,说:“战锁,你在这里转悠啥呀?走,进去喝几杯,里面都是咱们一伙的。”战锁心里正郁闷,老战友这样一说,就随着他进了食堂。

建设把战锁安顿在酒桌上,给他要了一套餐具,倒了满满一杯酒,三个人都举起酒杯对战锁说:“老连长,干!”

战锁自从卸任民兵连长后,好久都没有痛痛快快喝酒了。今天晚上遇到这三个哥们,他的喝酒欲望就像火苗一样窜了上来,说了声:“干就干!”一昂头,一杯辣酒就下肚了。

接连几杯酒下肚后,战锁借着酒把心中压抑了很久的郁闷和烦恼都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猛喝酒。建设在一旁也替他愤愤不平起来:“那老娘们就不是个东西,盼着她女儿和你离婚,再嫁给那个花心主任。我说老连长,你也太没血性了,不给那娘们两个点厉害,她们还以为你是软蛋。把你在部队训练的那副狠劲儿拿出来,吓唬吓唬她们娘俩,就不信她们不怕你来硬的!”

另一个哥们也顺着建设的话烧起火来,说:“战锁,你那个丈母娘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不是故意看你的笑话吗?建设说得对,明天你就带上家伙到她家里闹去,她们娘们也是欺软怕硬的。”

几个人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一瓶白酒一会儿工夫就喝得精光。建设还要去买酒去,被战锁挡住了,他显然已经喝多了。几个人不喝酒了,建设就提议到他家里打麻将去。战锁前几年当民兵连长的时候就学会了打麻将,还经常陪村上干部、镇上下来包村的干部玩过,只因手气不好,输多赢少,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不太玩了。他出来身上也没有装钱,家里的存折也被丈母娘拿走了,整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时想给贝贝买点好吃的和学习用品,也要向舅舅借钱。他想推托,被建设一眼看穿了。建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连长,别怕,你要是没带钱,我有,要多少给你多少,赢了是你的,输了是我的。咱们就耍耍去。”战锁其实也不想回家去,和几个伙计在一起让他感到很快乐,就痛痛快快地答应说:“走就走,玩个通宵也行!”

这一个晚上,战锁手气还不错,牌技也发挥得好,一个通宵竟然赢了三十多块钱,这对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人。他把十块钱的本钱还给了建设,答应明天请三个牌友好好喝一顿,三个输了钱的有点儿不服,约他明晚再战一场,他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四个人在街上食堂里要了四个菜,从下午四点一直喝到晚上七点,足足喝了三瓶西安特曲,最后一人吃了一碗面条,又来到建设家里打牌。这一晚上,战锁手气有点背,被上家盯得很死,一晚上只和了两把,结果口袋里剩余的二十多块钱还有自己从家里拿的十块钱都输光了。他有点儿晦气,杀红了眼似的下了挑战书:明晚再战!可是,一连三个晚上,他都是只输不赢,虽然输得不像第二天晚上那样惨,但三个晚上也输了三十多块,几乎把家里剩余的一点儿零花钱全输光了。输了钱的战锁性情有点儿暴躁起来,第五天下午和三个牌友加哥们又是在食堂里喝得天昏地暗的,他没有再跟着他们三人去打牌,而是在天黑之前溜回家,也不管老妈和儿子一天有没有吃热饭,就从厨房里拿起一把菜刀,骑着自行车,晕晕乎乎地来到秋菊的娘家。

秋菊娘家的大门照样从里面关闭着,漆黑的两扇大门像一堵墙一样横在战锁面前,挡住了他进去见秋菊的路。战锁只觉得眼前冒着无数颗金星,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把两扇大门拍得“啪啪”直响,一边拍打着大门,一边大声吼着:“赵秋菊,你给老子出来!刘西霞,你这老不死的出来!”

这时,巷子里有人过来在一边看热闹,但都离得远远的,他们知道战锁肯定是喝多了,在发酒疯。

半晌,门缝里才透出一丝亮光,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门开了,灯光下出现的是秋菊她爸爸背光的身影。战锁有点儿傻眼了,他虽然脑子里被酒精浇灌得晕晕乎乎,但是面对老丈人,他还是有点儿镇静下来。他知道,这些年老丈人经常在外面做木匠活,几乎不怎么在家,只知道豁出自己的老命给家里挣钱,挣的钱又原封不动地交给了丈母娘。他还知道,老丈人是个不管家事的男人,家里什么事都由着丈母娘,是个地地道道的“妻管严”,丈母娘说的话在家里就是圣旨,他一般连半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老丈人是对战锁有恩的人,他们结婚时秋菊带来的一对箱子、梳妆台、高低柜等嫁妆,还有结婚后做的床柜都是他亲手做的,面对眼前这位瘦小、苍老的老头,战锁憋在心头的火气有点降温了,他问了声:“爸,秋菊在家不?”

老丈人看到战锁脚下站立不稳的样子,闻到战锁嘴里喷出的一股酒精气味,有点惧怕地往后退了半步,说:“战锁,你咋喝成这样子了?这么些日子了,你也不来接秋菊回去?快进来!”说着,转过身去,领着战锁进了小屋。

战锁摇摇晃晃走进小屋子,看见秋菊坐在炕上纳鞋底,一看就是给儿子贝贝纳的,那么小巧精致。他一看到秋菊就有了家的温暖,站在小屋门口,身子还在摇晃着,脸上通红通红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秋菊,跟,跟我回,回去!”

秋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停下手中的活,突然低声哭泣起来。

战锁看到了一点儿希望,走上前就要拉秋菊下来。这时,西霞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糊进了小屋,看到战锁东倒西歪地拉秋菊下来,又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厉声说道:“你拉秋菊干啥?给我出去!要耍酒疯,到外边耍去!”

战锁转过身来,指着西霞说:“只要我们不,不离婚,秋菊还,还是我媳妇,我凭啥不,不能叫她回,回去?我和秋菊成,成了这样,都是你,你害的!”

秋菊见妈进来了,甩开战锁的手,不理他。西霞从门背后拿起笤帚,就要朝战锁身上抡。战锁这时也瞪起了眼睛,一把夺过西霞抡过来的笤帚,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高高举起在头顶,狠狠地对西霞说:“你再打我一下,看我不要了你的老命!”

西霞吓得叫了起来,看着战锁手里的菜刀,浑身颤抖起来。

“战锁,你这是干啥?给我快放下菜刀!”老丈人听见西霞的尖叫声,赶紧走进小屋,他一进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声音颤抖着对战锁喊道。

战锁举着菜刀的手随声放了下来,把手里的笤帚往一边一扔,又要过去拉秋菊,秋菊吓得直往里面躲。西霞这才缓过神来,冷冷地说:“你今晚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叫秋菊跟你回去的。”老丈人一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只好缓和了一下口气,对战锁说:“战锁,你先回去,我再好好劝劝秋菊和她妈,好吧?”老丈人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央求。

战锁被老丈人的话说得心软了,他把菜刀狠狠地往炕沿上一砍,炕沿板就被砍出一条深深的疤痕,然后瞪了西霞一眼,疯了似的走出了小屋。

战锁刚走出门,秋菊的爸爸就脸色苍白,一手捂着心脏,摇摇晃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两天之后的一大早,西霞打开家里的大门,发现家门口靠墙放了一个花圈,花圈一侧的白纸条上写着“沉痛哀悼岳母大人”,另一侧白纸条上写着“女婿杨战锁敬挽”。这时西霞看到门口已经有一些人在远远看她。她一把扯掉花圈上的白纸条,一边骂着,一边把花圈撕了个粉碎,说:“杨战锁,你这样咒我,倒不是你妈死了!”

这一年立冬前,沙苑镇计生办主任在镇上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不过新娘子不是秋菊,而是镇政府计生办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大学生。

这一年立冬后的一天,西霞突然发现秋菊失踪了。她跑到战锁家找,没找到秋菊,却看到战锁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睡在脏兮兮的沙发上,战锁的老妈躺在炕上病恹恹地呻吟着,外孙子贝贝奄奄一息睡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西霞发疯似的满世界找她的秋菊,可是找了一个冬季,也不见秋菊的影子……

秋菊的爸爸在儿子智明转业回家前的半个月就死了。谁也不知道一个好端端的老头咋就突然死了,只有西霞心里清楚,她的男人是被气死的,也是想女JL秋菊想死的。

智明是十二月中旬提前半个月从部队退伍回到家的。接到爸爸去世的噩耗后,他就当天买了火车票,带着媳妇和女儿从遥远的新疆火速往回赶。一到家,他就在爸爸的灵柩前长跪不起,哭了半天,才渐渐恢复内心的平静。

春节过后,智明被安置在县棉纺厂。洛河以北是全县的棉花生产基地,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全面推行,农民种植棉花的面积越来越大,棉花及棉织品成了市场上的畅销产品。这个棉纺厂就是四年前由县供销联社办起来的,由私人承包。厂子刚办起来的时候效益还不错,安置了大量的退伍军人,也招录了三批纺织女工,那时候棉纺厂可是县办企业中最红火的厂子。可是,进人九十年代之后,市场上的棉纺织品却突然滞销,厂子的效益一下子急转直下,不得不减产和部分停产,一些刚招进来的年轻女员工还没上几天班就被退了回去。智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县安置办安置在棉纺厂的,厂里给智明定的工资只有一百多块钱。这一百多块钱的工资要在县城生活都成问题,还不算自己租房,每天三顿饭的伙食费,算下来一个月几乎剩不了多少钱。这是智明和西霞怎么也没想到的。

秋菊的事还没到头,智明的事又来了。西霞知道,一个大男人家一个月只挣这一百来块钱,要在县城里养活老婆孩子肯定很难的。眼下,秋菊也不知下落,是死是活也不清楚。有人说,秋菊一个人远走他乡,有的说秋菊去了南方打工去了,也有的说秋菊可能去了新疆找飞霞和新军去了。可是,西霞打电话问过了飞霞,飞霞说没有见秋菊来过。她的秋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从她的眼皮子底下突然间蒸发了,她一想起她苦命的秋菊,心里就流泪。如今,智明的日子又是这般光景,让她心里也放不下。智明的媳妇翠萍前些年结了婚,跟着智明去了部队,在部队附近一所小学临时教书,回来后还没找到工作,只能回到家里种庄稼。女儿娜娜今年也上小学了,由于没有城市户口,也只能回到村里上学,一家三口七零八落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西霞听说大姐家的春花前几年把小卖部关了,买了一辆三轮农用车,和满仓一起开始跟会卖成衣和布鞋,生意越做越红火,才干了不到两年,就给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洋楼,还买了电视机、洗衣机、煤气灶、轻骑,转眼间成了村子里的万元户和冒尖户。西霞不得不佩服春花的本事,一个女娃娃家能把一家三个光棍从穷日子、苦日子里拉了出来,还给一个病瘫的婆婆送了终,小日子变成这样富得流油的好光景,实在不简单。她想,春花和满仓能跟会做成大生意,她家智明和媳妇咋就做不成?跟会卖东西也不是多难的事,与其让智明在那个半死不活的棉纺厂这棵大树上吊死,还不如回来学着春花跟会挣点钱,只要舍得吃苦,没有挣不到的钱。西霞决定让智明从厂子里回来做生意,她看到电视上许多大学生都下海到南方挣大钱去了,智明也应该下海挣大钱,把日子过好,活出个样子给人看,最起码不要让亲戚和巷子里人笑话。

一天清晨,西霞来到春花家里,看到春花和满仓正从以前是小卖部的那间屋子里搬出一捆又一捆的货物往三轮车上装。春花在屋里站在凳子上,从堆积如山的硬纸箱子上搬下一个一个重箱子。满仓从屋子里搬出箱子来,往三轮车上装。看到西霞来了,满仓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说:“二姨,你来了。你先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我把货装好,再给你倒茶喝。”

西霞说了句:“满仓啊,不要管我,你先忙。”然后进到屋里,看着春花进的货物。春花装着只顾搬箱子,没有跟西霞打过招呼。西霞仔细看着堆放的硬纸箱子上的货物名称,问春花:“春花,这货是从哪里进来的?”

春花看到二姨心里就不顺,也懒得理她。倒是满仓进屋里搬箱子时听到二姨的问话,忙说:“西安的康复路,那里是西北最大的批发市场。”

西霞觉察到春花对她冷着脸,就又问满仓:“你们啥时候还去进货?”

满仓说:“等这些货卖完了再进,最迟也就是半个月以后。”

春花没好气地训斥了满仓一句:“干你的活,哪来那么多闲话。”

西霞知道春花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压制住心中的不快,没有和春花计较,只是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日子,说:“那就到月底了吧!满仓,二姨跟你说,下回你再去西安进货时,把智明也带上行吗?我想让智明也赶集,他的那个厂子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满仓没再敢说话。春花忙完手头的活,从凳子上下来,看到二姨非但没有生她的气,还一反常态对着自己微笑,她的心有点儿软了。在这个能立起、能蹲下的女人面前,她还是服软了。春花明白了二姨突然来访的目的,就大度地说:“好吧!智明要跟会也行,就是看他能不能吃苦,我们去西安进货都是半夜凌晨到县城搭长途汽车的,到时我就提前一天跟他说。”

西霞依然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春花,那就说好了啊!我这回去再跟智明好好说说。”然后,又犹豫了一下,才说:“春花,还有个事二姨都不好意思跟你说,你也知道二姨家里最近遭遇的那些事,秋菊跑了,她爸爸也走了,智明带着媳妇和娃又回来了,二姨的日子过得要多难有多难。二姨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红火,钱也挣得不少。二姨现在有了难处,只好来求你了。二姨以前有啥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要太计较了。说到底,你也是二姨的亲侄女,总比巷子里人心近多了,对吧?春花啊,二姨也不瞒你说,智明想跟你学着做生意也没有多少本钱,你看,你能不能借给智明一点儿钱做本钱,等他以后挣了钱我让他连本带息还你,行不行?”

春花知道二姨来家里不会白来,她今天一来就摆出低姿态,露着笑脸,原来是有事求上门来,不然按照以往她的性格,肯定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二姨今天能这样低下头求到自家门上,而且二姨毕竟是长辈,是亲戚,她春花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不该再追究以前的事,就是看在妈的面子上也应该帮她一把。春花经过一番短暂的思索,大度地说:“好吧,二姨,你能来我家给我说这事,我还有啥不帮你的?你就回去跟智明说好,本钱的事我先给他垫着,生意我也可以带着他慢慢做,只要他愿意做,我就会一帮到底的。”

西霞脸上马上笑成了一朵花,她激动地连说话的声音都打战起来:“还是我春花娃通人情,二姨都不知道说啥好,你帮了二姨,二姨会记你一辈子好的!”说完,就拧着身子走了。

在西霞的劝说下,智明在县棉纺厂上了不到三个月的班就辞职下海了。

深夜两点多,智明被一阵闹铃声惊醒,他叫醒身边的妻子翠萍,两人赶紧穿起衣服,简单地洗把脸。翠萍就把熟睡的女儿娜娜连被子抱起,送到隔壁的婆婆屋子里。西霞让翠萍带上她昨晚烙的葱花饼,翠萍拿起装着葱花饼的布袋,就跟着智明朝春花家里走去。

四月的后半夜还有点寒意,天上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一闪一闪眨着眼睛。两人走上了一段穿越沙丘的公路,智明在前面打着手电筒,翠萍在后面紧跟着。一阵夜风吹来,路边的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响,远处沙坡上的槐树林黑压压一片,令人不寒而栗。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了春花家里,春花已经坐在满仓的三轮农用车上等着他们。智明和翠萍赶紧上了车,春花催了声:“赶紧开车,开快一点,不然会跟不上长途班车了。”满仓一加油门,三轮车就“嘣嘣嘣”朝着洛河渡口方向开去。

到了西安康复路批发市场,春花和智明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春花从上衣里面的兜里掏出一千块钱给了智明,说:“这一千块钱你先用着,一会儿跟着我一起进货,明天咱们一起去跟会,我咋卖,你也咋卖,不敢乱要价。”

智明和春花他们从西安进货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春花叫智明先把货放在她家里。明天一大早再一起坐上三轮车到外镇的集市上跟会去。智明和翠萍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后,吃过西霞做的晚饭,倒头就睡了。

智明跟着春花第一次跟会就赚了六十多块钱,当他数着红红绿绿的钞票时,心里就像服了兴奋剂一样激动,他没有想到跟会挣钱会来得这么快,要知道,他俩一天挣的钱都顶上他在县棉纺厂上班时的半个月的工资。如果按这样的速度算下来,一个月下来就可以轻轻松松还清春花的一千元本钱,自己还能净落七八百块钱。他现在才懂了妈让他跟会的原因,要不是听妈的劝,他现在还在厂子里辛辛苦苦上班挣那一百来块钱的死工资呢。

挣到了第一桶金后,智明和翠萍跟起会来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一个月之后,他俩还了春花的一千元,也摸清了市场行情。为了互不影响生意,智明和翠萍慢慢就和春花两口子分开了。他俩干脆一人骑一辆加重自行车,把货装进用条纹布做的大袋子里,再用绳子捆在自行车后座架上,带上西霞前一天晚上烙的葱花饼或者蒸的花卷馍,每天都跟着全县各个乡镇的农贸集会。生意好的时候,两人一整天都顾不上吃饭,天热时喝一点儿自己用罐头瓶带来的开水,饿了就赶紧吃几口西霞做的葱花饼或花卷馍,从来都舍不得到街上的食堂或者小吃摊上吃点热乎乎的饭菜。虽然自己苦点累点,但只要能挣到钱,俩人也心甘情愿。

看到智明两口子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地挣钱,西霞是既心疼,又高兴,心疼的是儿子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为了过好日子竟然像年轻小伙子一样拼着命地挣钱;高兴的是自己为儿子选择的这条路看来是选对了,只要智明两口子这样一直拼命干下去,要不了几年,她家里也会像春花家一样盖起两层小洋楼,也会买起电视机、洗衣机、煤气灶,还有更大一点的三轮车,到那时他们家也会成为赵家村有名的冒尖户、万元户。虽然这几年秋菊出了那事,该死的战锁又给她脸上抹了黑,让她在村里人面前好长时间抬不起头来,但只要她们家里有了钱,谁也不会再低眼下看他们一家人,她西霞和智明在村里也是能昂起头说大话的人了。

然而,再硬的汉子也经不起日积月累的超负荷的劳累。终于有一天,智明突然感觉到自己吃东西开始反胃,有时候吃稍微生冷一点的东西,胃里就像刀害J一样疼痛。他知道这是老毛病犯了,以前在部队出车时也时常胃疼,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他坚信自己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在部队锻炼了这么多年,他们工程兵哪个不是经历过千辛万苦的人,哪个不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挖山洞、修铁路,甚至参加地方抢险救灾,多少苦都吃过了,甚至多少回都从死神眼皮底下活了过来,还怕这点胃疼的小病?他想得更多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有毛病,而是自己吃的东西有问题,不是有点儿发霉,就是太冷太硬,比如秋天吃上一口黄瓜,冬天吃上一口冷馍,再喝上一口凉水,胃不疼才怪哩!为了对付胃疼的毛病,智明不再喝凉水了,跟会时只带上大保温杯,要喝就喝热水或者温水。他也不吃冷摸了,开始舍得花钱在会上的小吃摊上买上两个热饼子或者一碗热稀饭。这一招还真管点用,吃了热东西、喝了温水,果然胃不疼了,谁知这样的效果没有耐住半年,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终于有一次,他忍受不住胃里的阵阵剧疼,在翠萍好说歹说地劝说下,到县医院拍了片子,后来还不得不忍着疼痛做了胃镜检查。检查结果让智明和翠萍倒吸了一口冷气:胃癌!好在癌细胞还没有扩散,急需住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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