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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东霞和天祥夫妻俩的精心呵护下,宝根一天天在长大,由当初那个瘦弱如鸡的小婴儿慢慢长成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娃。宝根长到快两岁时才学会走路,从战战兢兢的站立到摇摇晃晃地迈步走路,掀开了他童年的生活。宝根长到三岁时,东霞才真正放下心来,将儿子交给春叶照看,自己开始随着生产队的妇女们下地干活。

东霞下地干活后,春叶除了在家做饭刷洗外,又多了一份活,就是照顾弟弟宝根的吃喝拉撒。别看宝根身子骨还有点软弱,但小家伙活泼好动,手脚蹦跶得不停一下,一不留神就会跑到外面不是动水就是挖泥,要不就是在院子里跟着抓小鸡,惹得老母鸡追着他跳起来,啄他脸和头,吓得小家伙只会哇哇大哭。最费心的就是在吃饭时,小家伙总是要趴在饭桌上,不是伸手去抓热气腾腾的饭碗,就是趁人不备突然伸手把酱油醋瓶子掀倒。你把他抱开,他就使劲哭着要来饭桌前。春叶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只好放下碗筷,把他抱到外面走走。爹和妈在地里忙了大半天,吃完饭就要跟着生产队的铃声急急火火去上工。春叶每天两顿饭都要费上大半天的工夫照顾宝根,自己吃不好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秋季是沙苑丰收的季节。南边的黄沙地,一眼望去是金黄的谷子,或者是从沙土里挖出来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花生。那胖嘟嘟的花生果实像一串串金色的小葫芦,垂在花生蔓上,在金色的阳光下晒着。北边河滩地是一望无际的玉米,一颗颗籽粒饱满的玉米棒子架在玉米秆上,有的垂下了头,有的昂首向天,带在玉米棒子上的金黄的和粉红的胡须随风飘逸,也飘送着丰收的芳香。每年玉米收获后,生产队都会叫社员把剥去叶子的玉米棒子三三两两绑在一起,再在队部的院子里栽上一个木桩,将绑好的玉米棒子一层层架起来,有的可以架到两三人之高。

一天早上,春叶在灶房熬豆子稀饭,在锅里下了豇豆和苞谷掺,刚烧开锅,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在急促地喊她。她走出灶房一看,是生产队的六十多岁的瘸子保管员。

“春叶,你娃让玉米架子塌了,赶紧看去!”老保管急急地喊了一声,就转身一蹶一拐走了。

生产队的队部就在斜对面,春叶一时不知道宝根咋就到了队部。她有点儿不相信,喊了几声“宝根——宝根——”,没见答应,就迈开双腿朝队部院子里跑去。刚进了队部大门,就听到宝根“哇哇——”啼哭,哭声凄惨而猛烈,凄惨声之后就半天不出声了。她扭头一看,吓得她浑身一惊,只见宝根趴在地上,架玉米的一根碗口粗的木桩直横倒在宝根腿上,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埋在他下半身上,宝根面朝地面趴着,双手乱舞。旁边站着四五个比宝根稍大一点的男娃娃,吓得不敢到跟前去。春叶一看就知道是宝根没事干又跑到玉米架子下面拽玉米棒子了,她都训斥他好几回了,他就是不听,觉得拽下一个玉米棒子不仅好玩,还拿着玉米棒子去喂猪。可能是栽木桩的人没有把那个木桩子栽实在,也有可能是下面埋木桩子的沙土松软了,那架子上的玉米棒子没经得住宝根和那几个娃娃生拉硬拽,径直朝着小小的宝根压了下来,好在倒下的这架只有半架玉米棒子,不然可就成了灭顶之灾。

春叶吓得浑身都软了,这会儿队部里除了瘸子老保管再没有一个大人,求助也无人应声。幸好瘸子老保管在一旁指挥着她,她听到宝根第二声刺心的痛哭声之后,就赶紧过去先把压在宝根身上的玉米棒子一串一串刨开,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把压在宝根腿上的木桩挪开一点,顾不上宝根撕心裂肺的哭啼,硬把宝根从玉米棒子堆里拉出来。宝根哭得几乎要岔气了,额头上冒出一个乒乓球大的紫红色的包,两腿在地上也根本站不稳了,腰部软得像要折断了一样。春叶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把可怜的宝根抱在怀里,在队部的院子里转着哄着,焦急地观察着宝根的表情,心疼得就像刀割一样。好在宝根命大,过了一会儿哭啼声就弱下了。春叶把宝根抱回家,想起爹在柜子里给宝根留下的一个麦面杠子馍,就把宝根放在炕上,从柜子里取出杠子摸,掰了一半塞到宝根手里,说:“宝根不哭,姐给你吃杠子馍。”

等哄好宝根,春叶才想起锅里还熬着稀饭。她赶紧跑进灶房一看,傻眼了,锅盖上溢出了一圈稀饭,再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的饭已经烧煳了,散发出一股焦煳的味道。她心里有点害怕了,坏了,爹妈回来又要训斥她了!

吃早饭时,东霞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了宝根额头上的大包,双眉紧皱,扯开嗓子,指着春叶问道:“春叶,你过来,给妈说,宝根这是咋了?让你看娃,你把娃栽成这样了?”说着,在春叶的头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天祥从灶房出来,看到宝根额头上的大包后,也是一惊,就赶忙从屋子里取出一小瓶碘酒,用一小块布蘸着碘酒给儿子额头上肿起来的小包擦拭,宝根被紫黄色的碘酒蛰得尖叫起来。天祥也恼怒地对春叶说:“这贼女子,看娃都看不好,烧饭也烧焦了,安的啥心?”

春叶耷拉着脑袋,忍受着爹妈的痛骂,心里有苦也说不出。妈训斥她,她已经习惯了,还能忍受得了。爹可从来没有这样狠狠地说过她,第一次被爹爹这样训,她委屈得两汪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宝根一天天在长大,五岁那年,他就彻底摆脱了家人的束缚,像脱缰的野马,和巷子里那些小伙伴们整天疯跑。东霞给宝根留了一个乌龟头,头顶是一个圆圆的像乌龟硬壳一样的黑发,周围是用剃头刀剃得白亮亮的光头,巷子里的小伙伴就干脆喊他“乌龟”。宝根和那些淘气小娃娃一样,没少让爹妈操心。夏天,最让家人揪心的是宝根跟着一伙小屁孩上树逮知了,脱了鞋,只穿着半截裤,光着脚丫子,上面两手紧紧抱着树干,下面两脚紧紧夹着树干,就像猴子一样噌噌噌几下就爬上了树。巷子里栽的都是椿树、榆树、桐树,树干粗,树权高,树叶茂密。那些小屁孩在十几米高的树权上爬来爬去,就够让人操心的了,更不用说有时会爬到那些被压得摇摇晃晃的细枝上,一手还要够知了,让下面的大人们觉得上面的娃娃稍不留神就会掉下了。试想,要是从这十几米高的树枝上摔下来,摔不死也是残废啊,小小年龄的娃娃要是摔成半死不活的,大人们能不揪心?宝根和其他娃娃不一样,人家家里有的是弟兄两三个,有的还是弟兄五六个,而宝根是家里的独苗,出不起事啊,所以,东霞一有空就跟在那群娃娃屁股后面找宝根。等她找不见宝根时,才会把头一昂,总会发现宝根像猴子一样在高高的树权上爬来爬去,她就会扯着嗓子喊:“宝根,你给我下来!再上树,看你爹回来不打断你的腿!”宝根却像没听见一样,照样趴在树权上,悄悄向知了靠近,只见他一只手猛地拍下去,知了就被他擒在手心吱吱乱叫,这时候是宝根最开心的时候。然而,开心之后,回到家里,总少不了挨妈的打。其实,妈打他多半是吓唬他,他知道妈心疼他,才舍不得真打他,不就是用手掌轻轻地在他屁股蛋上拍一下吗!他最怕的是爹,爹轻易不打他,而是用一双牛眼一样大的眼睛瞪着他,脸色一沉,狠狠地说一句:“你再不听话小心着,看我不收拾你!”

妈的话听不听无所谓,爹的话可不能不听。爹要是真的打起他,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打。他记得过年前,巷子里有男娃从“杨倔头”家买摔炮,冷不防在他面前或者身后一摔,“啪”的一声吓了他一跳,那些买了摔炮的男娃娃就哈哈大笑着走了,又去别的地方吓唬那些胆小的女娃娃。宝根觉得这事太好玩了,他也想买些摔炮,吓唬那些比他小的男娃娃或者女娃娃,可是身上没有钱。他知道妈身上一般也没有钱,要钱就只能向爹要,可是爹要是知道他是买摔炮,肯定不会给他,更不用说家里本身就穷,爹身上钱也不多。宝根就盼着大年三十的夜晚快来到,因为每年那天晚上,爹都会给他和两个姐姐发几分钱的压岁钱,往往是他得到的多,最多时会得到两个五分钱钢镚,而姐姐俩最多也就一个五分钢镚。好不容易盼到年三十夜了,他得到了爹发的三个五分钢镚,出了门,撒腿就朝“杨倔头”家里跑,买了三十一个摔炮(本来是三十个,“杨倔头”额外多给他一个)。除夕夜巷子里的小伙伴都不睡觉,等着谁家早早放鞭炮,不等鞭炮响完,他们就会蜂拥而上,用脚踩灭燃着的小鞭炮,装进口袋里,常常会发生拾到手里的鞭炮冷不防“嘭”的一声就响了,不是炸了手指头,就是炸了口袋,这样的意外事故对他们来说也习惯了,没啥可怕的,继续在鞭炮响过的地方捡拾没响的炮。从晚上一直来回奔跑到天亮,每个男娃的口袋里都是鼓鼓囊囊的战利品。大人们轰轰烈烈放鞭炮比赛告一段落后,就轮到他们这些小屁孩登场亮相了。你放一个冷炮,他放一个烟花,有的还会点着雷子朝女娃娃人堆里扔去,雷子一响,女娃娃吓得吱哩哇啦乱跑,他们这些男娃娃就乐得活蹦乱跳的,心里也乐开了花。然而,口袋里的炮总会响完的,这时候他们过年的快乐时光基本就告一段落了。让巷子里那些男娃娃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宝根口袋里的摔炮就有了用场,他左一个“啪”,右一个“啪”,吓坏了女娃娃,惹馋了男娃娃,宝根的美好时光仿佛刚刚才开始。等他把口袋里的三十一个摔炮都摔完了时,心里还觉得不过瘾,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干脆到“杨倔头”那里赊账,再买些摔炮。有了第一次赊账成功之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又三番五次赊了几次,到了晚上一算账就傻了眼,整整五毛钱!这可是一大笔钱啊,怎么开口给爹要啊?他可是给“杨倔头”打了包票的,说第二天就给钱的。第二天,他始终没敢向爹要钱,到了下午“杨倔头”竟然找上门来,给爹说了他赊账的事。爹做人一向本分,从不与人乱来,咬着牙关还清了“杨倔头”的账,待晚上宝根回到家,爹心里一下子火了,对着宝根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脚,蹬得宝根趴在院子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妈这时也没有护着他,而是在一旁给爹帮腔,骂道:“你这狗崽子,胆大极了,这么小就敢赊账了,看长大了不是败家子才怪哩!”

宝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这是他来到世上经受的第一顿打。他这才知道平时惯着他、护着他的爹妈在大过年的日子里竟然对他这样凶狠。他有点儿恨他们,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理他们了,再也不给他们当儿子了。他突然爬起来,发疯似的哭着,跑出了家,胸前粘着一身的泥土,也顾不得拍打。

最后的事实证明,他的力量太弱小了,晚上在奶奶的被窝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奶奶送回了家。妈开始给他说起心疼的话来。爹没有再打他,却主动叫他到饭桌上吃饭,还给了他一个夹着几块红肉的馒头。他也确实饿了,张开大嘴就吃了起来。

自从爹妈警告他不要上树抓知了之后,宝根倒是很听话,看到别的娃娃上树,就想起爹打他的情景,吓得不敢往树跟前去。然而,男娃娃始终是大人们难管又放心不下的闯祸者,不是今天上房,就是明天下水。宝根六岁那年的夏天,就出了一次祸,差点要了小命。

宝根的家以前在北边的洛河岸边。洛河水从陕北黄土高原上一路朝南、朝东顺流而下,像一条土黄色的彩带在杨家大队的北边自西向东绕过,用她那甘甜的淡水滋润着沙苑里的人们,也浇灌着河滩平坦而肥沃的土地。河水日夜都在静静地流淌着,看起来就像母亲一样慈善温柔,可是这平静温和的水面下,也隐藏着凶恶与危险,无声地吞噬着投人她怀抱的戏水者。有时候河水也会像暴躁的父亲一样涨大水,迫使住在河边的人家不得不向南边沙坡上搬迁。宝根的家就是一九六〇年秋季涨河后,从奶奶家搬迁到这沙坡窝里的。

住在河边的男娃娃没有不下河玩水的,但巷子里差不多每年都有被河水淹死的男娃,有的命大一点儿的是在水中及时被救,有惊无险。听妈妈说,二十多年前,宝根的二大地祥就是下河游泳时被淹死在河里,宝根的奶奶哭得眼睛都红了,再也不允许三大金祥家的红卫跟着娃娃去河边玩水了。而这年夏天,宝根就是那样侥幸,脱离了危险。

那是一个河水暴涨之后的中午,酷暑炎炎,骄阳似火。宝根和几个小伙伴站在沙坡顶上,看着北边白茫茫的河水,号称是他们“头儿”的“二愣子”竟出主意说到水边看看,说不定还能捞到小鱼。他这样一提,几个男娃就不约而同齐刷刷举起手表示响应。就这样,五个六七岁的男娃结伴下了沙坡顶,沿着地边的小路朝河水边走去。

河滩地势平坦一点儿的田地里河水大多已经退去,只有地势低洼和莲菜坑里还积满了水。因为河边的庄稼都被上岸的河水淹了,正午的水边就没有大人在地里干活。宝根和“二愣子”他们来到水边,“二愣子”先脱了身上仅有的短裤,光着屁股试探着下到一个死水洼里,其他几个胆小的都在水边看着。其实,这里的水并不深,也没有见到有小鱼。“二愣子”在水里走了一圈,水面也只到他的膝盖处。可能觉得不过瘾,“二愣子”从水里上来,说:“这里没有鱼,我们到河边去,那里肯定有小鱼。”

“二愣子”光着屁股,手里拿着短裤和凉鞋,领着四个“跟屁虫”,踩着泥泞的小路,朝洛河边走去。太阳下,“二愣子”的腿上被晒出一道灰白色的泥水印,脊背也被晒得脱了几处皮。

河水已经退到河槽里了,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树枝、木板和西瓜等,随着水流急促地一路东去。南岸码头上靠着一只木船,是大队为社员过河种收庄稼用的,船上有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在忙着给码头铺木板。

“二愣子”把他们领到远离木船的一边,这里的河岸相对宽阔,水流比较平缓,“二愣子”说:“我先下河,你们跟着我,没事的。”

这是河水向东北方向拐弯的地方,南岸就留下大片的滩涂地。“二愣子”把裤子和凉鞋放在一棵柳树边,要他们四个也脱光衣服,跟着他踩着滩涂地的泥水,一步一试探地朝河里走去。河边的水不深,直到大腿处,水也真凉快,几个小男娃像到了花果山一样开心地玩起来。宝根是第一次下水,开始有点儿胆战心惊,慢慢适应了水里的凉快,感到把身子泡在河水里就是一种享受。他们学着“二愣子”那样在水里一会儿玩“狗刨式”,一会儿“蛤蟆式”,一会儿互相撩水“打水仗”,能想到的玩法都玩遍了,忘却了大人的叮咛,忘却了害怕,忘却了河水的危险。最后,“二愣子”又出了个鬼点子——看谁在水里憋气时间长,还说这样才能练出真正的潜水本领。“二愣子”先给他们做示范,先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开双手,用两手的中指捂住鼻孔,大拇指捂住耳朵孔,嘴唇紧闭,头猛地向水里扎下去,不到憋不住气的时候,头不要露出水面。几个男孩觉得这样很好玩,也能显示出男子汉的气魄,互相不服气地要比试比试。他们做好了准备,“二愣子”喊一声“开始”,五个脑袋瞬间就消失在水面上,但水面上还是能显露出一两个屁股蛋和面朝天的******。第一次比试,“二愣子”憋气时间最长,宝根只比他早露出水面几秒钟。好胜心强的宝根很不服气,还要和“二愣子”单独比试,让其他三个伙伴做裁判。第二次比试开始后,宝根猛地一头扎进水里,屁股蛋露在水面上。他不但要学会憋气,还要像电影里的解放军那样潜在水里。他把脑袋埋在水下,然后也把撅着的屁股沉下水,整个人趴在河底,感觉这样才有解放军的那种英雄气概。

当“二愣子”从水里抬起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没看到宝根露出水面,知道自己这下肯定输了。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静静观察宝根啥时能从水里冒出来,这时他没有看到宝根浮出水面,却看到了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水泡。“不好,宝根呛水了!”“二愣子”发觉不对劲,赶紧朝着冒水泡的地方趟过去。另外三个男娃赶紧上了岸,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来人啊,宝根掉河里啦!”

好在“二愣子”跟着他哥下过多次水,多少学会点儿游泳的本事。他走到齐腰深的水里,顺着水流用脚试探,用双手摸,终于一只脚碰到了宝根的身子。他抓住宝根的一只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头,把宝根拉出水面,架在自己脖子上,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慢慢朝岸上走。

这时,正在离河岸不远处的防洪堤坝上巡滩的一位骑着自行车、穿着白色公安制服的高个子警察听到喊声,扔掉自行车就飞也似的跑过来。他一边向岸边跑来,一边脱掉制服和鞋子,下到水里从“二愣子”手里接过宝根,一直背到离河岸十几米远的柳树下。这时,宝根肚子已经鼓鼓囊囊灌满了水,双眼紧闭,嘴里也吐着河水。“二愣子”吓得浑身打战,脸色煞白,不知道该咋办。高个子警察抱着宝根双腿,让宝根头朝下吐出肚子里的水,然后又把宝根平放在地上,对着宝根的嘴使劲吹气,就这样折腾了足足一袋烟工夫,才看到宝根肚子开始一起一伏地动了起来。高个子警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二愣子”他们训斥起来,说道:“谁叫你们跑到这里下水来,看害怕不害怕,以后谁再来下河,看我不把他用绳绑着关起来?快回家去!”说完,那高个子警察捡起衣服和鞋子,朝堤坝上走去。

就这样,宝根的一条命被高个子警察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经历了这次生死险情之后,爹和妈再也不让宝根去河边,遇到星期天或者暑假,就让春花带着宝根去南边的沙坡窝窝里给家里的猪挖菜,毕竟那里安全多了。

南边的沙苑黄沙绵延,森林茂密,绿茵覆地,空气清新。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但自然景色却十分美丽。春天,绵延几十公里的沙丘上树木葱郁,草肥沙润,沙丘低洼处用脚可踩出水来。天气再酷热,那儿也会是湿润的。大雨过后,低洼处更成了浅浅的沙漠湖泊。宝根他们一群小孩子就可以脱掉裤子游泳、打水仗,光着脚’‘踩在细软的沙子里,真是舒服到心底了。夏天,这里树林成片,通常是每隔两三天就有一场大雨。那开垦在沙丘间的几片土地显得水土肥沃,长出的西瓜甜得赛蜜,花生白得赛雪,那黄花菜的嫩、红萝卜的脆、红枣的香都令人垂涎。

春花姐姐上学时,宝根就经常和巷子里的小伙伴到沙丘里玩。春夏季节,他们牵着小黄狗,提着小竹笼,到沙丘里给猪挖菜。沙丘里的野菜挺多的,他们最喜欢挖的是白毫。当然,还弄些槐花菜、桑树叶、榆树叶什么的,这些都是猪爱吃的。每逢夕阳西下,他们经常被沙丘的柔绵所吸引,把盛满野菜、树叶的竹笼往沙梁上一放,就聚在一块玩沙子,在沙坡上跳跃、溜滑、平躺,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没人管制,无法无天,心儿快活得就像天上飞翔的小鸟和山间奔腾的小溪。

宝根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的沙丘,褪去了绿色的盛装的沙苑光秃秃的,风一吹,黄沙漫天纷飞。而春花姐姐却在作文里用他那细腻的情感把冬天的沙丘赞美了一番,她写道:

冬季,养我生我的沙丘便把曲线光滑的身躯裸露在我们眼前,从远处眺望,那高低起伏、蜿蜒不绝的沙丘不就是平躺着的母亲的身躯吗?那凸出的沙峰就像母亲的乳房,那延绵的曲线就如母亲的身姿,那甘甜的沙底泉水就像母亲的乳汁,那无边无垠的沙梁沙窝就如母亲的胸怀。我永远也走不出,困了累了就躺在柔软的沙丘上睡一会儿,用双手抚摸一下她那光滑柔软的肌肤,那是多么的温柔可亲啊!

宝根虽然不太懂姐姐写的作文的意思,但朦朦胧胧还是品出点温暖的感觉。

就这样,宝根在黄沙窝里度过了他学龄前那欢乐的童年时光。在宝根眼里,沙坡窝里可比家里好玩多了,那是他童年的乐园,那里洒满了他童年太多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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