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信洗完碗,又拿了点糕点和饮料带着,就和徐显慧一起出门下楼了,下到楼下看看时间,距离八点还有十五分钟,走路去学校也足够了,于是也没开车,只是拿了车里的手电筒,就走着去。
十多分钟后,两人到了学校,径直来到二年级教室门口,只见门还是虚掩着,留了一条缝,常信将手里的装糕点和饮料的袋子递给徐显慧,轻轻喊了一声:“梁老师。”就一手推开门,一手拿着手电向里一照就走了进去,里边却没看到人。
徐显慧撇着嘴轻声说道:“怎么会不在呢,不会是真的疯了,看不懂那张字条,今天早上咱们会错意了?”
常信迟疑了一下,说道:“咱们等会看看吧,她估计没有表,没有时间。”说着就进去拉开一把椅子,从兜里掏出纸来去擦拭上面的灰尘。刚擦了两下,就听到外面花坛的枯草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是脚步声,再一回头,就看到梁老师走了进来。
“梁老师,您……”常信转身看着她,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梁老师也没吭声,轻轻将门关上,教室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手电找出来的一个方圆三四米大小的光圈。
常信看着梁老师向自己走了过来,依稀感觉她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因为光线太弱,也不好用手电直接向她脸上去照,所以又看不真切。梁老师走到常信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常信,常信感觉她眼中有凝聚的光华。
“常信,好多年没见,你长这么大了。”梁老师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很轻,嗓音沙哑。
“是啊,老师,一别十多年,我都已经三十多了。您……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常信刚一开口,就觉得鼻子发酸,嗓子眼有些堵。
师生俩一时相对无言,静默片刻,梁老师侧身轻轻指了一下旁边的徐显慧,终于打破了沉默:“常信,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啊?是你爱人吗?”
“哦,不是,我还没结婚呢,她叫徐显慧,湖北人,今年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常信略微迟疑了一下,又说道:“现在算是我女朋友吧,将来就是我爱人了。”常信感觉这样说能让三人之间都更亲近些。
“谁答应嫁给你了,厚脸皮。”徐显慧轻轻笑了一下,又说道:“梁老师您好。”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来。
梁老师略微一迟疑,说道:“小徐你好,手就不握了,我手太脏了。常信以前就是个好学生,将来肯定也会是个好丈夫,跟着他准没错。”说完就走到一旁,随便拉开两把椅子,又说道:“咱们坐下说吧,你们有没有纸,擦一下,这些凳子太脏了,我身上的衣服倒是比凳子还葬。”
“我擦吧。”常信答应着就用纸擦了一把椅子,递给徐显慧坐着,梁老师就随意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常信又拉过一把椅子来随便擦了两下,也坐下了。
梁老师又说道:“常信,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听说是在北京是吧?”
“嗯,对,在北京,华尊证券。”经过这片刻调整,常信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嘴上随口答应一声,又说道:“老师,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梁老师略微低头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我的事……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遇上了很大的麻烦,这麻烦很大,没办法化解的,就不说了,咱们十多年没见,好不容易见一面,说点开心的吧。你工作怎么样,还顺心吗?”
常信摇了摇头:“老师,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化解的麻烦,到底怎么回事,您跟我说说吧,没准我就有办法呢。即便没办法,也总比您一个人憋在心里强啊。”
梁老师默默的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常信又说道:“老师,其实昨天晚上我和小慧还去过一次您家里,我们看了现场,推测是曾经有人强行破门而入,然后和您发生了冲突,后来我们还在客厅里看到了……看到了两根被斩断的手指和一把菜刀,让我看看您的右手。”说着就抬起手电向梁老师的右手照去,她的手依然缩在那件军大衣的衣袖里,被光照到,下意识的又往身后缩了一下,嘴里说道:“别……别看了,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我看看!”常信说着就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衣袖,正要把袖子往上拉,梁老师却一下又挣脱了,将右手背到身后,同时徐显慧也伸手抓住常信的胳膊:“你干嘛呢?”
常信撇了撇嘴,说道:“老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师生一场,当年您对我照顾很多,当初相处的一些情景,如今我还不时地会回想起来,所以我也就不跟您见外,就直言不讳了。我看得出来,您自己显然已经无法解决这个麻烦了,要不然您也不至于……装疯,而且我听我爸妈说,您在矿上这样子已经好几个月了,显然说明矿上也没人能帮您。但这个矿它每天几乎固定的就是这些人这些事,几乎可以说是死水一堂,也就逢年过节我们这些在外的子弟偶尔回来才会有点变数。我也就是恰好过年回来,恰好昨晚带着小慧和另一个朋友来学校里逛逛,碰上了您,回去跟我爸妈说起来才知道您的情况,但再过几天我也要走了。也就是过不了几天,这个矿就又会回到之前几个月的那潭死水里去,您一直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所以您就跟我说说吧,如果我有办法帮到您自然最好,即便没有,情况也不会更坏了,您说是吧。”
梁老师依然低头沉默着,过了片刻,忽然轻轻抽泣了起来,不过只抽泣了两声她就止住了,抬手用脏兮兮的衣袖在脸上抹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儿子于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