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陈原并未急着说话，而是牵起殷芙的手朝着路边的长椅走去，随即贴心地为她将椅子上的抹去尘土。
坐下之后，陈原才缓缓说道，“三年前，我还住在医院的时候，莫君言来找过我一次。那会你没在……”
……
时光如旧胶片般飞速倒带，跳跃过某些泛黄了的细枝末节，最终停格在了三年前那个洒遍金黄的傍晚。
“你怎么来了？”陈原坐在病床上，对莫君言的到来确实有些意外。
莫君言款步走了进来，自嘲着，“呵呵，因为舆论压力，都被说成是罪魁祸首了。”
“我知道这是个意外，”陈原笑了笑，身子往后靠，“你要真想我死，不会等到现在。”
“你都知道了？”莫君言走到窗户旁边，金色的霞光沾染周身。
“恩。”陈原点头。
前几日陈弈恺来了医院，将一些过往都告诉了陈原。
原来，陈弈恺年轻的时候同莫君言爷爷是合作人关系，他看中陈弈恺的才华所以委以重任，却不想陈弈恺一个失误害得莫君言爷爷几乎破产。机缘巧合，陈弈恺顶下了公司，而莫君言爷爷却负债累累。
这么多年来，陈弈恺总是为这件事而自责，他想要补偿，却是苦于没有机会。而他虽然知道此次陈原受伤有可能是莫君言所为，但他仍旧让陈原不要追究。
“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都希望这件事情能到此为止。”莫君言正色道，“上一代的恩怨就让时间去平息。而对于我之前所做的一切行为，我深感抱歉。”
“为什么？”陈原眯着双眼逆光看去。“依你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放下。”
“是殷芙，”莫君言叹息着望向窗外，“她是我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可是我却偏偏爱上了这颗棋子。”
“你爱她却要推开她？”陈原疑惑。
“呵呵……”莫君言放肆地笑着，却没有半分快乐的情感，“事情很简单，我爱她，她爱你，而我原本想将你至于死地。我讨厌这种复杂的三角关系，所以决定退出。”
陈原静默地听着，莫君言望着远方，继续说道，“我曾经努力过，可仍旧没办法让她幸福，爱情不是依赖。”莫君言顿了顿，坚韧的短发被阳光照成了芽黄色，随之描摹出精致的轮廓，“我想
你陪我演一出戏。”
陈原疑惑，抬眼问道，“什么戏？”
“你拥有她的心……”莫君言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安静的病房外传来脚步声，却又小心翼翼地停在了门边。
莫君言笑了笑，旋即又道。“所以我很羡慕你。”
……
接下去的剧情有了殷芙的参与，莫君言的绝情更是淋漓尽致地画上了句号。原本封存住的记忆如同被解开了咒语，一股脑如同海水般涌到了脑中，那种心痛仿若窒息，随时能将人溺毙。
即使，时至今日。
殷芙安静地听完了陈原的话，怔怔地呆坐着，良久才开口。
“干嘛不告诉我？”
“不知道怎么说，”陈原目视远方，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那时候他说要和蓝珊结婚了，而我
也不想你离开我……所以，也就顺着他……”
殷芙闻言，静静地不说话。
陈原沉不住气，开口道，“你要是难受就骂我，打我，别这样憋在心着不说话好吗？”
“呵呵……”殷芙莫名笑了起来。
“小芙……？”陈原感知殷芙似是有些不对经，忙关切地抓住她的肩头，“你怎么了？”
“阿原，我不怪你！呵呵……”殷芙嘴唇定格一抹冷笑，“我就是觉得我挺傻的，还以为自己明白了不少事情，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原，我没事，真的！”殷芙笑着起身，看似和平时的那个她无异，“时间不早，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吧！”陈原忙上前拦住殷芙，语调严肃。
“呵呵，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送我反倒不方便。”殷芙笑着婉拒，说罢便裹起风衣便要离开。
“小芙！”陈原忽而又开口喊住她，似是要说什么，却迟迟未见她开口。
殷芙闻声回头，站在风中，身姿绰约，“阿原……回去记得吃药，别太忙，身体要紧。”
陈原眯起眼睛，良久，勾着嘴角道，“开车慢些，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
殷芙淡淡一笑，道，“知道了。”
其实殷芙不知道，在她转身后，陈原始终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站着，他期待着殷芙回头，然后笑着亦或流着眼泪奔向自己的怀中，那么他就一定牢牢地将她搂住，不再让她离开。
只是，殷芙始终没有回头。而陈原，只是怔怔地站在风中，望着那窈窕的背影，笑得释然。
“你会结婚，会有一个家，也会像夏耘一样成为一个好妈妈，为每天的生活忙忙碌碌，你会很幸
福。可惜，会陪你一起幸福的那个男人，不是我……”
很多时候，在我们遭受到打击的那一刻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就像是被热水烫到，或者被重物砸到，往往那一瞬间会无知无觉。只是随之而来的悲伤却是足以浸染整个生命，即使终结也不曾带来解脱。
……
日子一久阳光灿烂地过着，极力让它看起来好似平常，依旧那般美好地摄人心魄。
店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沈欧瑞穿着咖啡色地格子衬衫，衣袖挽起，熟稔地接起手边的电话。
“喂，您好，开都小店……”
良久，沈欧瑞温和地挂上电话，一旁的殷芙调笑道，“又是哪个小姑娘？”
自从沈欧瑞来了之后，殷芙就毫不见外地开拓了外面这项业务。或许是由于沈欧瑞长相英俊，倒是为店里增了不少人气，三不五时地就会有几个女孩子来店里坐坐。
“是叫外卖的……”沈欧瑞撇撇嘴，自顾摆弄手边的玻璃杯，引得一阵流转的七彩光芒。
“呵呵，准是个姑娘吧。”殷芙扬起脸来，招呼着刚进门的两个长发女孩。
“是个男人！”沈欧瑞摆下手中的杯子，一把抓起餐牌就往那两个女孩走去，“吃些什么？”
“和你开玩笑呢，呵呵……”殷芙嬉笑着朝他喊，“对客人态度要好！”
沈欧瑞闻言，得令一般，俯下腰身，道“二位姑娘，请问要吃些什么？本店食物品种齐全，还可
外带，午餐时间有外卖。另外本店老板娘还研制了各种各样的饮品，我见两位皮肤这么好，要不来杯蜂蜜柚子茶尝尝？”
沈欧瑞一气说完了一长串的话，时而图文并茂，表情到位，竟还引得两个女孩子笑得前仰后翻。
“有一套啊！”殷芙接过沈欧瑞的点餐牌，看了一下，“我可真是慧眼是英雄，哈哈，下次记得多推荐些又贵又好吃的点心，别老喊人家喝蜂蜜柚子茶的！”
“老板娘，做生意要实诚……”沈欧瑞眯起眼睛，放低声音，“我就是觉着你做的蜂蜜柚子茶顶好喝！”
殷芙闻声，忽而晃了神。那样低迷的音调，相似的话语，记忆与现实不停碰撞出火花，莫君言曾经这么说过。
“我给你包馄饨，你就给我做蜂蜜柚子茶，你做的，顶好喝。”
“顶”是南方方言里面的形容词，殷芙以前老爱在莫君言面前这么说，后来给他学了去，可怎么都觉得他一北方男人说起这话来别扭的很。
“老板娘……？”沈欧瑞戳了戳殷芙胳膊，“想什么呢？”
“恩？”殷芙回过神来，迅速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干嘛啊？”
沈欧瑞闻言，也不急着说话，只是笑了一会，反倒让殷芙心里发毛，“我请你来就是让你在这卖笑的啊？还不快去干活！”
“你一向不让我进厨房的……”沈欧瑞摊开手，耸着肩膀一脸无奈。
“那，那你去送外卖！”
“可还没到送餐时间啊。”
殷芙闻言，仰起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才九点半，而正常的送餐时间是十点半。
“那的地板脏了，你去拖一下，”殷芙没好气地说道，“再去大门口的蔷薇花圃里把杂草给弄一下！”
“老板娘……”沈欧瑞一脸无辜，“我做错什么啦，你这么虐待我？”
殷芙瞪了他一眼，沈欧瑞立马乖乖扛起拖把去拖地。殷芙见状心下才有些解气，想起沈欧瑞方才的问话，只是在心中默默说了句，“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声音和他太像了！”
正思绪万千，衣服兜里的手机呜呜地震动起来。
“Eric？什么事啊……？”殷芙见是Eric来电，有些意外。
……
电话通了很久，沈欧瑞在大门口透着玻璃和斑驳的绿色枝叶朝店内望去，只见殷芙不时点头，神色也时而凝重时而忧虑，良久却是面无表情地挂上电话。
沈欧瑞见状，敛了心神，一副若无其事地走回店内。
“地拖完了。”沈欧瑞走到殷芙身侧，在后台洗手。
“恩……”
流水的声音夹杂着店里的背景音乐，谱成了美妙的调子。
“草锄完了。”
“恩……”
“帐我收了。”
“恩……”
“你暗恋我啊？”沈欧瑞见状故意玩笑。
“恩……”
“啊？不是吧？？”沈欧瑞闻言大惊，忙是后退几步，却见殷芙依旧怔怔而立，才又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挥，“老板娘，你没事吧？”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殷芙此话一出，沈欧瑞瞬间无语。
“我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什么话？”殷芙奇怪地看着他，像是看疯子一般看着沈欧瑞。
“哎！”沈欧瑞一声叹气，“没什么……”
殷芙闻言，冷哼一声，“小沈……我问你个事啊……”
“什么事？”沈欧瑞正色。
“要是有一个女孩子，她为了喜欢你，一直在你身边默默地付出好多年都不曾离开。可是如今他
要走了，回去自己的生活……要是你，你回去挽留那个女孩么？”
沈欧瑞将手上的水往腰间的围兜上蹭了蹭，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那就要看我喜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啦。”
“那要是你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她，或者，或者你心里面还想着另一个女孩子呢？”殷芙支支吾吾地说着，目光凝望某处，却无焦距。
“老板娘，你玩三角恋啊？重口味哦……”沈欧瑞开玩笑地说，却随即遭到殷芙一阵白眼。
“就知道问你也没用！小毛孩一个！”殷芙嘟囔着。
沈欧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瞪着眼睛吃惊地张嘴说不出话来。殷芙也不管他什
么模样，自顾说道，“我出去一下，店你顾着。”
说着，便抓起柜子里的皮包，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哇！不是吧？我一会还要去送外卖呢！”沈欧瑞冲着殷芙的背影喊。
“那就叫隔壁陶老板的女儿过来帮帮忙……”随着店门关上，殷芙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而沈欧瑞脑中却不停回荡着那句话，隔壁陶老板的女儿，陶老板的女儿，女儿……那个脸如芝士一般，五短身材的女子……
“老板娘，你去哪，带上我吧……！”沈欧瑞朝早已没了人影的大门口喊着，引得店里几个姑娘回首，随即默默耳语一番。
午餐时间，沈欧瑞硬着头皮找来陶老板女儿顾店，随即逃也似地跑走起送外卖。
“莫先生。”按下门铃的下一刻，白色木质房门被开启，沈欧瑞望着门内的男子，正色道，“您的外卖。”
“进来吧。”男子未有多语，只让了让身子，一脸肃然。
沈欧瑞进了房间，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将食物放到餐桌上之后，便熟悉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
上。
对方拿过一罐子啤酒递给沈欧瑞。
“上班时间不能喝酒，”沈欧瑞并没有结果啤酒，继而又道，“记得莫先生有胃病吧，也还是少喝酒的好。”
说罢又起身走到餐桌旁，从外卖中取出了杯东西，“今天有蜂蜜柚子茶。”
莫姓男子缓缓走上前去接过杯子，却是拿在手中迟迟不喝，“这东西，好像怎么也喝不厌似的……”说罢，兀自笑了起来。脸上虽是有淡淡的胡渣，却依旧那般英俊。“你和她说了那句话？”
沈欧瑞闻言，点点头，坐回到沙发上，沉声说道，“你做的蜂蜜柚子茶……顶好喝……”
“呵呵……”男子依旧淡淡笑着，却感觉不到快乐，“那她是什么反应？”
“没说什么，”沈欧瑞如实相告，“就是让我去拖地锄草了。”
“恩。”男子敛起笑容，“她……近来可好？”
“一切正常，就是……”
“就是什么？”
“陈原依旧没有来过店里。”沈欧瑞静静地说着，眼睛单就望着自己握成拳的双手。
男子听完了沈欧瑞的话，先是没有说话，随即眯起眼睛，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来，“还有别的
么？”
沈欧瑞并未急着回答，略微迟疑了一下，思索片刻才说道，“老板娘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神色有些不对经，我想或许和陈原有关。”
对方闻言，起身在房间里踱步，片刻之后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纸币递给沈欧瑞，“外卖的钱，其余当做小费收着。”
沈欧瑞并未推辞，熟悉地套路，随即便就接过钱来，“谢谢莫先生。”
“你应得的，好好做事。”
“恩……”
“空了就去看看季洁，给她买些东西，医院的伙食不好。”男子看着沈欧瑞的背影，喃喃交代。
“知道了，我替小洁谢谢莫先生。”
对方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坐回餐桌边，打开蜂蜜柚子茶的盖子。房间的门被重新关上，满室都是
清甜的香气。
“还是那个味道……”呷了一口橙黄色的茶水，满目深情，喃喃自语着，“我回来了，可是……你还记得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