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是你？”
“是你？”
同样的话几乎是同时出口，然后又默契地低头微笑，灿烂的日光下，隐去淡淡红晕。
“这么巧？”陈原身子一欠，待殷芙进来后又顺手关上门道，“想不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言语间掩饰不了心中的欣喜。
自从北京一别，陈原和殷芙虽是互留了号码，却始终未曾有人主动联系对方。于他们而言，那次相遇，不过是场意外邂逅，却是从未想过在之后的岁月中还会有如何的羁绊和重逢。
只是现下他们并不知道命运的趋向。
殷芙勾唇一笑，大大咧咧地捧起托盘，“我也吓了一跳……！喏，这是上头让招待的咖啡，”殷芙就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哎，你不是在北京拍戏吗？怎么跑到Z大来了？”
“呵呵，《清梦》十月中旬就杀青了。这趟演出是公司安排过来做个宣传，拉拉人气。”说完，呷了一口咖啡，细细品味，“不错啊，蓝山。”
“那是，我们学校最注重这种细节了，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往这派上用场，可是苦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底层啦……”殷芙借一杯咖啡大做文章，也不管陈原爱不爱听，一个劲的抱怨。
“你的大学生活这么悲惨？”陈原眯着好看的眼睛，漆黑中露出幽紫。
殷芙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却见陈原英俊的面庞瞬时脱去了和煦的笑容，倏地正经起来。
殷芙顺着陈原的目光看去，推门进来的正是同样许久不见的Eric。
而很显然，Eric也并未料到休息室内会有除陈原之外的人在。略微惊异后又快速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惫懒。
这么迅速且无懈可击的变化让殷芙感叹Eric的面部神经想必是十分发达的，要不然也做不到这么短时间内快速切换两种截然的表情。
而现下Eric已然倚着门框，幽幽道，“这不是故宫小姐么？怎么出现在这了，还和我们陈原两人……这孤男寡女的……”
“你上哪去了？”陈原打断，指了指殷芙手中的托盘道，“她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碰巧来给我们送咖啡。”
“呵呵，干嘛这么急着解释，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Eric随意地说着，双眼却玩味地盯住殷芙。
“你老盯我看干嘛啊？”殷芙直了直腰板，只觉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升腾到后脑。
“呵呵，害羞了？”Eric眯着细眼走到殷芙身边，几近耳语道“我可是很开心又能见到你哦。”
阴阳怪气！殷芙心间直打寒战，双手拢着耳朵，退了两步。
“Come on，我只是开个玩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Eric微微颔首，收敛笑意。
语毕，随即又反手指了指身后，对着陈原道，“给你介绍一个人。”顿了顿，转向殷芙，“这个人殷芙小姐也认识。”
“我认识？”殷芙反问。
“请进吧……”Eric没有回答，转身保持神秘的笑容。
顺着Eric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着抹胸浅绿色长裙的女孩出现在了门口，长发被挽在脑后，略施粉黛白皙面庞上明眸善睐如夜空闪烁的星辰。只是那一脸惊诧的表情却如站在她对面的另一个女孩一般，生动得丝丝入扣。
“夏耘？”对面的殷芙先开口道。
“你怎么也在这？”夏耘愣愣地站在门边，看了看殷芙，又看了看Eric，最终却将眼神定在了陈原身上。
“呵呵，我和夏耘小姐也是在北京认识的，”Eric笑着，朝屋内沙发比了比，“请进吧，既然大家都认识我也就不再介绍了。”
夏耘进屋后四人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一时无话。
“你想怎样？”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陈原，他冷冷地望着窗边的Eric，因为逆光，陈原不禁微微地眯起了眼。
“呵呵，我能有什么要说的，无非是一些小事。”Eric语气淡然。 “上回碰到夏小姐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只不过当时发生了一些误会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如今倒是又有了机会……呵呵，不
过还是要看夏小姐是不是愿意了。”Eric一副欲说还休的陈述弄得殷芙云里雾里的迷糊。
Eric的一番话说得欲语还休，全然把殷芙绕进了云雾里去，想来是每个成功艺人的背后总有一个十分会耍太极的经纪人，想到这里，殷芙不禁又郑重其事地看了看眯着眼睛的陈原，心中敬佩之意莫名油然而生。
“如果夏小姐同意，我很乐意做你的经纪人。”Eric慢悠悠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一旁殷芙却是吃惊不小，张着完全能塞进一枚完整鸡蛋的嘴巴，脑袋来回看着Eric和夏耘。
他这话明白着就是要拉拢夏耘进入演艺圈嘛！
“我需要考虑一下。”夏耘斜睨了陈原一眼，低声。
“这事确实需要时间考虑，你也不必急着答复。”Eric顿了顿又道，“不过像夏小姐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舞台来呈现美丽实在是有点浪费。况且这个圈子也能让你认识你想要认识的人，不是吗？”说罢Eric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耘一眼，随即移开眼光，邪邪地转向陈原。
Eric言罢，夏耘只低着头，漂亮的羽睫在刘海遮罩下扑扇。殷芙坐在她的身边，感觉就像是白天鹅身边那只货真价实的丑小鸭似的，更甚于披了件隐形斗篷全然被人忽略。
局外人三个字耀着闪闪光辉印上了殷芙的脑门，一时间有些尴尬。
“找新人是你的事情，我干涉不了。”陈原忽而起身，殷芙只觉眼前拢上了一大片阴影，抬头正见陈原拉起自己的手，柔声道，“这里空气不好，带我逛逛你们学校。”
还未等殷芙反应过来，只觉手上力道一下加重，身子一同被拽出了房间。
木门合上之前，门内晃动绿色的身影，夏耘怔怔地望着陈原的背影，嘴唇张合终是没有说话。
说是让殷芙带着逛校园赏风景，陈原这一拽却是生生把人连带着拉到了新建教学楼旁的一个水塘边上。
此时水边芦苇正郁郁生长，已然有半人高了，一片片隔着却是显得荒芜。
平时殷芙很少有闲暇逛什么校园，即便有了空闲，作为资深宅女的她通常也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将青春奉献给网络以及看不厌的清穿小说。
所以如此一来，被一股脑地拉到了个“荒芜”之地，各种画面及时在脑中晃晃悠悠地掠过，殷芙心中不禁也稍许忐忑起来。
“放开我！”
殷芙顺手拽住一把芦苇顿住身形，在草根即将被拔离地面之际，陈原蓦地松了手。
殷芙踉跄着退了两步，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憋屈道，“你就不能轻点么？虽然我没夏耘那么漂亮，可好歹也是个女生吧，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啊你？”
“对不起，”陈原揉了揉殷芙的脑袋，笑意盈盈，“下回我轻些。”
殷芙忙是甩甩脑袋，撅着嘴巴，“什么下回？哪里还有下回？哼，你要是再敢拽我，可别怪本女侠不客气！”
说着，殷芙朝陈原挥了挥拳头，一派悍妇模样。
她这样子倒是把陈原给逗乐了，捧着肚子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殷芙在一旁看得气极，碍于情面又不好真去教训陈原，只好跺脚干生气。
而陈原笑了一会，终是顺了口气，憋笑道，“女侠近来可好，可小心别又穿越错了地方！”
闻言，殷芙的脸腾地绯红。因是念及前几个月在北京的相遇，现下却被陈原拿来做了笑柄，殷芙心中自又是一番气恼。
良久，陈原见殷芙单只涨红了脸也不说话，便又揉了揉她脑袋，“好啦，跟你开玩笑呢，瞧这脸红的。”
殷芙瞪大了眼睛，“谁让你揭我伤疤的，丢死人了。”
陈原闻言，煞有其事地环顾四周，嘘声道，“不怕！这儿可就我和你两个。”
殷芙吐了吐舌头，不再搭理他，自是一屁股坐到了草堆里，顺手捡起几块石子，挨个发泄般掷进面前的水塘。
噗通几声撩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陈原笑笑，卷起裤管靠着殷芙坐下，眼见着殷芙手里的石子即将扔尽，随即又拾起手边的石子递过去。
“喏。”
“干嘛？”殷芙推开。
“给你扔啊，心情不好的话要好好发泄才行。”
殷芙顿了顿，接过石子，没有扔，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才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呢。”
“是，是……”陈原眉眼一抬，笑得格外灿烂。
“你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好像我每次见到你你都笑得很开心啊。”殷芙说着，斜睨了陈原一眼。
陈原敛了敛神色，心中想着统共才和殷芙见过两回，她倒是真会总结归纳。
“有时候眼泪不一定表示悲伤，笑容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快乐。”
殷芙不解地挠了挠头，“可我一般都是开心才笑的，你不是吗？”
“我不知道……”陈原侧首深深看着殷芙，勾唇问，“如果有人伤害了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殷芙一愣，顿良久才道，“这个……我……。”
“你不会想要报复么？”
殷芙低头道，“我从小是邻居奶奶带大的，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之后又组了新的家庭，所以对于家人的概念很模糊……”
陈原顿了顿，叹息，“对不起，我没想到你……”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殷芙仰头扯了个笑容，映着阳光格外灿烂，“虽然这样……我还是觉得，如果以恶行制止恶行的话终是得不到善果。假设真的报复了，之后又能怎样呢？家人所受的伤害就可以抵消吗？”
陈原没有接话，只蹙着浓眉沉思，良久，他拍了拍身上的纤尘，站起身来。
殷芙眯着眼睛去看，只见修长的黑色剪影挡去了大半日光，葱郁的苇草在微风中摇曳。
男子朝着他伸出右手，声线轻扬，“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说着，陈原拉起殷芙的右手，动作间，正好有一束光划过他的右侧脸颊，映照着洋洋洒洒的纤尘，描摹出了一张精致的轮廓。
或许是指尖的微妙触感，或许是眼前男子的俊美容颜，亦或许是初夏热烈的光合作用，所以就在那么一瞬间，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念头悸动击中了年少的殷芙。
当多年之后的她再去回想这个被阳光照透了的日子，她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喜欢，这种喜欢叫做初恋。
只是这时候的她也已经明白为什么笑容不一定代表快乐，而悲伤可以没有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