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姑姑几个月的相处,我已学会不少东西,姑姑待我极好,像对自己亲妹那样好,所以能和她说上不少的知心话。
女红绣的是鸳鸯戏水的花样,我总是绣的不像那么回事,于是和姑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姑姑可曾嫁人了?”我手里折腾的针线不曾停下。
婼瑜姑姑倏然一怔,笑容已逝,眼里仿佛在找寻什么,露出莫名的喜悦后又顿然失色。
“他没等我……没等等我。”
她声音缥缈,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姑姑的心上人另娶了吗?他负了姑姑?”我这样理解她的话。
“他死了……”
婼瑜姑姑说完,仿佛置身氤氲之中,我看不清她的心思。
看她这样我愈发踌躇不安,一把紧握她的双手道:“姑姑,你别难过,都怪鸢儿多嘴。”
“不碍事,都过去了。”姑姑拍拍我的手又说,“感情是分不清对错的,就更不干你的事了,不必自责。”
她,竟然还想着宽慰我的心吗?
感情,不分对与错……那因与果是否也不用那么在意了。
发生的事件件都被时间漆上影子,喧闹、热烈、喜庆,过年的味道盖过了一切。
除夕是守岁的日子,而我却被天降的一道圣旨喧进了宫。
走前,我塞了锭银子给喧旨公公,然后道:“公公,可否等一下!”公公颠颠手里银子的分量,看看我,我忙说:“一下就好!”他想想还是点头应允了。
众人谦卑间,唯他一人散发不可亵渎的儒雅气,低垂着眉眼似思忖的样子,却决绝般不看我一眼。
你种下的因,等来你不愿要的果,我又如何强求。
我敛去眼中的奢望对公公道:“公公,没事了。”
此举让公公对我很是不解又看看手里白得的银子,随即挥手道:“那走吧。”
这堵朱墙内圈着一群红颜薄命人。皇宫是堪比地狱那样可惧可怕甚至可恨的地方。
红墙碧瓦,飞阁流丹的华贵不言而喻。宫檐上鎏金雕绘的飞龙呼之欲出,富丽堂皇中暗含着对权利的无限欲望。
即使是无底深渊,有多少人为了它辜负了韶华,婼瑜姑姑恨透了的地方,我又怎么会喜欢的起来。
我不明白是如何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扯上关系的,现在的我,无助的像被二次抛弃的孤女,忐忑、不安。
一枚精巧的毽子飞出来,快落地时,我下意识用脚勾住了它,变着花样踢起来,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我看见那个眸眼如辰的男孩儿了,他身边跟着不少宫人,想来身份尊贵,我不敢造次便停了下来。
男孩儿走过来,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毽子踢的真好,怎么突然不踢了呢?”
领着我的公公在我之前向他谦卑行礼道:“太子殿下,她不过是个民间女子,哪来的福分被您夸赞!”
他又急急的对我说:“还不赶紧见过太子殿下!”
我抚了抚身子,难为我深冬腊月却笑的如沐三月春风:“民女苏鸢,见过太子殿下。”不卑不亢又要温婉有礼,姑姑教的用心才不至出差错。
“民间女子?”太子默默重复着公公的话,又道:“瑞公公,你让她留在宫里陪我玩儿可好?”
“哟,殿下,这事儿老奴可做不了主,苏姑娘是皇上亲自喧进宫来的,这……”
正说着,一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跑来:“瑞公公,皇上差人问:苏家姑娘到了没有。”不知是小太监没看见太子爷还是忘了,他并未向太子行礼,太子似乎也忘了罚他。
“太子殿下,您瞧,皇上这就派人来催了,老奴还赶着回去复命,回头再来伺候殿下。”瑞喜虽嬉皮笑脸地哄着,但依旧满口敷衍,转而直起腰杆子对我说,“姑娘,请吧!”
我还是向太子殿下行了一礼才随瑞喜离开,经这么一闹,明眼人都看的出,这位太子爷的日子怕是一直都不好过。
皇帝爷并未召见我,只让人吩咐我站在殿外候着。
北风和我不太熟,它在我身边窜来窜去,把我从外到里吹了个透心凉。
离我六七尺处,站着孤身的太子,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透过他的眼睛,我看见了哀伤的故事。我有预感,它会一直吸引我探索下去。
我搓搓冻红的手,对他报以一笑。
飘起雪来了,空气里夹杂着冰凉和着红梅凝香,比寻常时候更加沁人脾肺。
太子不见了,我只当他是娇生惯的回去享福了,可他再出现时却在为我撑着伞。
我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面对太子,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儿。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殿下的恩情,奴才没齿难忘,天寒地冻的,殿下若是因为奴才冻坏了,奴才就是死十次也是不够赔的。”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你是怕我害死你。”
不知他为何如此理解,但看他这般模样,我已不敢再开口多言。
“你一定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祸害,都怕我会害死你们……”
他手里握着的油纸伞脱落在地,发丝上、貂裘上、锦靴上都散满了雪花,他神情痛苦的抱着头:“我不是……不是祸害。”
“太子……”我捡起伞要为他撑起,他却一把将我推开,油纸伞同我一起跌进雪地里。
我爬起来费解地看着太子,他却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接着开始使劲用手砸着他的头。
“我不是故意的,我……”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太子不是故意的。别这样,太子……别这样。”
我爬到蜷缩成一团的太子身边,将他还在捶打的头揽进怀里,他劈啪落下的拳头尽数打着我的手臂上,待他渐渐冷静,我脑子里紧绷的弦才得以放松。
九岁的年纪究竟承受了多少心酸,除去太子的身份他也就是个孩子罢了。
“瑞公公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奴才苏鸢。”
“哪个鸢?可是纸鸢的鸢?”
“正是纸鸢的鸢。”
“你以后到东宫来伺候可好?”
“奴才并非宫里人,是要被放回家去的。”
“你见过本宫失态,若是出宫后胡言乱语,诽谤未来帝王的英明,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又没得选?苏鸢你是霉运洗不掉了吗?
太子殿下,谁再说你像个孩子,我一定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