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衙中,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男人读着手中的密信,眼角充满了奸佞的笑意。看罢,他转身对着怒气冲冲的黑老邪心平气静的说着,“孙先生所提的共和根本无法实现,如今混战距袁世凯去世已四年有余,听说又有个什么共产党出来了,恐怕又是劳什子的虚玩意儿。你瞧今日韩承音与冯旭荣一战可带劲儿的很,韩承音这边死伤颇重!各自修养也得有段时日。”
“你还说得!你怎瞒着我跟冯旭荣合作了!死伤颇重?要不是你跟他里应外合,那韩承音今日又怎是败仗了!你这不是叛……”黑老邪咚咚的拍着桌子表示他对镇长的不满。一直都是镇长听他的,不管外头战乱如何,岭安只一方小镇,那些统领大省范围的军阀们根本不会注意这里如何,只要政商结合,他们必共赢的。可如今小矮个居然不规矩起来了,一向专霸的黑老邪当然不满起来。
那小镇长唤作李明,乃是五十有余的年岁,清朝时候还做过小官,要不是没个势力他定是不会与心肠这般黑的黑老邪合作。如今那铁一般心思镇守江浙一带的韩承音,不嫖不赌,通身也没个细缝让他钻。没办法了他才与冯旭荣合作的,那冯旭荣答应他只要攻下韩承音,便将黑老邪也顺势除了,如此一来不管政事还是商机统统归他所有,只要他的治安队与他里应外合即可……这么大块肥肉,自己不好好叼着怎可?
“叛什么!黑老邪,这么多年你吃了多少独食我也不与你计较,可要是你如今不与我合作,这岭安可就跟你没关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看着李明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黑老邪坐在厅中悔不当初,想自己精明一世,怎如今给这小矮个子框住了……要是真跟他合作倒也没什么的,只是今早,自己的女儿已经入了韩府。家里的下人们嘴不严实也是有的,从此,自家女儿的名声不是毁在韩府了么……罢了罢了,只盼那韩承音能再守着些日子。
再坐不一会儿,黑老邪便自己走了。他也不知自己的女儿在韩府中正在与韩承音近似暧昧的答问纠纷中……
“我不是黑婉婉……”说这话时,我自己都极不自信的低下头去。
“你别急着否认。你能用丫头代替你来试探本督军,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昨日我刮掉你鼻子上的黑泥,你怎没反应过来?今日竟又涂这黑东西来,你以为本督军是痴的么……”
我细细的听他虚弱的一句一句说的我耳根发红,原是我多情了,还以为他中意我……原来昨日就发现我拙劣的把戏了。
“你发现了怎还……”我想责怪又压实不敢的,更何况他是那战场上的粗汉子。我只小声嘀咕着,“我本深闺里的女子,你不顾名声便要了我来你家。若不来,说不定你便拿子弹对付,如今我来了,你又戳破我的身份……”
“果真是深闺里的女子么?”他狡撷的弯起眼角,“我哪里是你想的这般,我韩承音部下的子弹怎会拿去对付妇孺,只怪是我想的不周到罢了……我只问你,你的试探可有结果没有?”
听到他如此白话的问我,我掌下胸膛里的东西竟有些跳动的厉害起来,加之我从未看过男子精壮黝黑的身子,我的手连着身子越发的抖了起来,“结果……结果……”
“半个时辰过了罢,我来帮你包扎。”突然闯进来的大夫打破了这里快凝固的气息,我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只冲了出去。
他既然不会拿子弹威胁我家,我何必呆在这里坏了自己更重要是黑家的名声呢……就这样,我只待了这半天功夫便又回去了,门口站着的管家喊了半天也不见我回个头。我只管一个劲儿的往家里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欣喜,他问我有没有结果,是不是代表他也中意我的,我如今已与他血肉交融,他该是知晓我的心意了吧。
才刚进了府门,丫头小厮们知晓我的扮相,虽是恭敬的叫我大小姐,可眼神表情竟慌的很,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么?我加快了步伐,只愿黑家大宅太大,我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才过了五进门……还未到母亲的住的芳撷院,便已听到一阵阵儿的哭闹声儿。
“你这混丫头!怎敢给大夫人乱吃药!可怜姐姐这才四十三岁……竟因你干的混事去了!等老爷回来看他如何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二夫人……饶命啊,我也只打了会子盹,那药我也不知是怎的,往日里都是那么煎的,怎偏偏今日出了事……”
……大夫人去了?我的母亲去了?那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怎可能的?我耳中一阵轰鸣,顾不得手掌心里汗水融进伤口的疼痛,只一头冲进去。那芳撷院的丫头小厮占了满院,我瞧见正厅之中,那躺在木板上的人……是我的母亲么?她怎躺在那里了,那两鬓仍黝黑乌亮的人,竟是我母亲么?昨日才与我说着话的,还未等及我出嫁的母亲……怎躺在那里了……
“啊!……”此刻我便什么样子也顾不得了,站在庭院里就凄苍喊了出来。不只是丫头小厮,连刚进门的父亲也怔住了……我推开他们冲到了母亲面前,她身着我最喜欢的那身深蓝色绣着蝶恋花的宽袖旗袍,骨子僵硬地躺在那里。我剧烈抖起的双手怎么也下不去手抚摸她枯黄的面容,那双美丽的眼睛竟变成了这般揪起皮来凹陷下去的样子,鼻孔也扁了下去,还有这黑的发紫了的嘴唇……我简直不敢认!她竟是昨日还在跟我说话的母亲!
“母亲……母亲……”我咬着嘴唇,更加深了早上咬出来的伤痕,“我这才离开半日,你怎……”怎永远地离开我了。这说不出口的话,也是我不愿说的话。我低低的埋在母亲身上呜咽着……
“婉婉,你别难过了,要怪只怪这丫头!是她给你母亲吃了毒药!”坐在正厅之上的佩姨带着极近虚假的哭腔冲我说着,见父亲也走进厅中,她才走过来扶起我。
父亲的步伐有多沉重我是感觉得到的,他强硬惯得了,见到母亲这般模样竟也哭不出来,也是那一刻我开始怀疑他是否果真那般爱我母亲,母亲对他爱是我永生不容置疑的。可是母亲如今去了……他怎连一滴泪都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