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一个恍惚,慢慢清晰了起来,绿色的树,白色的云,新鲜的空气。
我从梦境中,醒过来了。
父亲巨剑落在面前。我的右手上,缠绕着一根藤条,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缠上去的,许多尖锐的倒刺扎进了手腕里。
但是现在,这根藤条已经彻底枯萎,丧失了一切的生机。
我抬眼望去,咆哮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根藤条,龙溪的手腕上,也缠绕着一根藤条,鲍勃的双脚脖子上,也各缠着一根藤条……所有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缠着一根或几根藤条。与我手腕上那根已经枯萎的藤条不同,他们身上的藤条生机勃勃,似乎还在吮吸着什么,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每一根藤条都向上或向下延伸出去,他们是从湿骨森林的树木中、枝叶间,甚至是根须内部生长出来的。
我确定了我的判断,所谓摄魂术的钥匙,解开湿骨森林的关键,我找到了!
钥匙,就是整个湿骨森林!
所有进入湿骨森林的人,都必然会接触到森林中的树木,而这每一棵树,他们的根须都是纠缠在一起的,整个湿骨森林就是一个整体,庞大的意念和催眠的意识就通过一切树木与人体的接触打入到人的意识里,把整个的意识、灵魂,统统拖进永恒的睡眠之中,肉身,则化为湿骨森林的养分。
这一切本来是巧夺天工的陷阱,只要没有人能硬生生从自己的梦境中破梦而出,湿骨森林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可惜现在,我醒过来了。
我走向距离我最近的咆哮,伸手按在他的脖子上,手与咆哮和那根树藤接触的一刹那,刚才从梦境中冲出来时还记忆犹新的感觉又出现了,我的面前一暗,天地又化为了黑暗和血腥。
混沌一片的天地中,咆哮悬浮在半空中,无数根须扎进他的身体,疯狂地吮吸着,他的生命,他的元气,此刻已经被抽走了一半多。
黑烟汇成一方巨大的黑幕,黑幕上,许多画面在不断上演着,一旦画面清晰地勾勒出来,再消失在黑幕中,这段记忆就彻底从脑海里抹去了。
但黑幕还在演化,一道混沌黑暗中唯一耀眼的光芒就突然出现,纵贯天地,一下子就把黑幕剖成两片。
黑烟散乱,无数根须疯了一般地摇动起来,但是下一秒钟,光芒再现,硬生生在这方混沌中开辟出一片光明的国度。
天地被撕裂!
咆哮醒了过来。
我眼看着紧紧缠绕在咆哮脖子上的藤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最后变成一把干枯的衰草。刚才我进入咆哮意识沉沦的梦境中,以一剑光寒四百州的剑意,斩破了他的梦境,把他拉回了现实。
但是我的头隐约痛了起来。
一剑光寒四百州,是我在自己的梦境中,最后爆发时豁然悟出的一剑,连同抓出的那把充满神秘皇者气息的阔剑,剑意无穷强大。但是这一剑我在现实中是不可能使出来的,别的不说,仅仅使出这一剑的气力就不是我能够承受的,我所领悟的,只不过是剑意而已。
但是在梦境中我却可以使用,因为没有气力的限制,只需要肆意调动领悟的剑意即可。也就是说,这一剑,只能是存在于梦境中。
可是,这么强大到足以撕裂天地的一剑,即使是在梦境中,也具有强大的副作用,对我的意识和精神是极大的负担。仅仅是使用了两剑,我的头就有一些疼痛和晕眩。
我走向龙溪,以同样的一剑打破了他的梦境,把他救了回来。
接着,是嬷嬷茶、鲍勃、独马、菲利克斯。
剩下最后那个金发青年的时候,我的头已经很痛了,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锉刀,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碾磨。
龙溪说:“休息一下吧,不然万一你的精神负荷不了,就会永远陷入梦境中出不来的。”
我摇了摇头:“毕竟是同伴。你们几个小心一点,不要再触碰到任何东西,要是再度陷入梦境,我也没办法了。”
说完,我就进入了金发青年的梦境中。同样一片黑暗血腥的世界里,金发青年的身体被无穷多的根须刺穿,几乎已经要吸瘪了,在他面前,是一片巨大的黑幕,在黑幕上,是一个面目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中年男人,浑身升腾着黑色的雾气,把自己包裹其中,只能看清嘴巴在不停张合,似乎在说些什么。突然,这个中年男人伸出两只手来,一只漆黑,一只惨白。
我一眼就看出这个中年男子是谁,凯尔斯!
当初我们从迪斯它堡离开,前往维鲁加的路上,曾经遭遇过这个凯尔斯的劫杀,差点就被他得手,如果不是因为芬利尔要利用我寻找圣王宝石,而出手阻止了凯尔斯的劫杀,我很可能就死在这家伙手里了。
但是关于凯尔斯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金发青年的脑海里?
一路上,这个金发青年都不怎么说话,偶尔和他聊几句,也只是简单地说一些“好”“可以”“行”之类的东西,鲍勃介绍他的时候,曾说他是一个没啥名气的赏金猎人团里的第一剑客,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却知道了关于这趟寻宝的事情,这次是毛遂自荐,要主动出力的。鲍勃不好灭口,加上奥古玛似乎很欣赏他,只好让他入了队。
罗尔夫亮出身份之后,鲍勃曾经提醒过我注意这个人,说他可能是罗尔夫的嫡系,混进来做间谍的。
我看见凯尔斯的影子时,当时就愣住了,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曾与凯尔斯交手过也不一定。
但是接下来,我就看见黑幕上的凯尔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画面一转,又是凯尔斯的影子,拿一把剑,似乎在教他剑法。
画面又是一转,这回不是凯尔斯,但竟然是赫尔,向青年莞尔一笑。我能感觉到青年在这一笑之中,心情是多么的激动、欣喜、受宠若惊。
最后,我终于看到了这一幕,青年伸手按在一本厚厚的书本上,黑色的封面上有一团栩栩如生的赤红色火焰。青年的心情虔诚万分。一个看起来像是青年父亲的中年男人过来拉他,竟然被他拔出腰间的剑刺死了!
接着,青年夹着这本黑色的书,走进另一间房间,那是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煮土豆汤,青年从背后一间刺死了她,鲜血渐入汤里。青年接着又走进一间房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色有点苍白,披下来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干燥和卷曲,她看到青年的样子,似乎是被吓呆了,但是这时狂热的青年毫不犹豫,上前一剑刺死了他。
画面就此结束了。
画面的最后,是那本黑色书本的封面,上面写着:“梅迪乌斯与我们同在。”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黑烟散去,被彻底吸干的青年掉进了下面的无边血海之中,载沉载浮。
天地间一个停顿,接着,我能感觉到一缕极度邪恶的意念投向了我,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伸出了比刚才要密集十倍百倍的根须,如同根须的海潮,向我席卷,淹没而来。
那一刻,我感觉到悲悯一闪而过,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这恨意并不邪恶,也不漆黑,相反,却像一团火焰一样,散发出对黑暗无穷的憎恶,对不平永不休止的鞭挞,这团火焰在我胸膛里燃烧,跳动,就像一颗强大的心脏,促使我打破这一切,审判这一切,制裁这一切,焚烧和净化这一切。
这是神的愤怒。
我又从黑暗中抓出了那把无比辉煌的神剑,愤怒化成了火焰,在剑身上燃烧。
让这一切都净化干净。
让火焰照亮黑暗。
让火焰终结野蛮。
让火焰审判罪恶。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抓住了火焰的真谛,超越无穷黑暗的真谛,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火焰之神的存在——他并非黑暗教团所推崇的梅迪乌斯,而是更高层次的神祗,梅迪乌斯在其面前,不过是一个偏激的亵渎者。
连同黑暗教团,也不过是亵渎火焰真谛的邪教。
我挥动神剑,无穷无尽的火焰挥洒出来,点燃虚空中涌来的无穷根须,每一团火焰都点着了其中的一根,接着就是永无休止的燃烧,不将其燃尽,火焰永不熄灭。
不灭之火!
烧穿了整个世界。
我再度睁开眼睛,还是一样新鲜的阳光,但整片湿骨森林伴随着我眼睛的睁开,同时开始了枯萎,那个金发青年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已没有了呼吸。
在我面前,枯萎的森林深处,忽然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辉。不知道多厚的藤条和树木枯萎了,凋谢了,露出下面一座洁白的祭台。
祭台的中央,无数符文围绕着一处小小的凹槽,大小样式,和我胸口的英雄徽章严丝密合。
我知道,小岛东方的禁制开关,此刻,就摆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