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城东三百里,有一山,名为苍梧,又名青峰。
此时漫山遍野被白雪覆盖,犹如蛰伏的巨龟,又如蓄势的惊兔,山势走向极为陡峭有趣,虽是寒冬季节,但在半山腰上,却是徐徐绕着一圈云雾,灵气充沛,若隐若现。
柳生离了海州城,身上伤势还未痊愈,加上几日奔波,已是疲惫不堪。
他原本是十万大山之中一只猕猴,无父无母,无姓无名,刚睁眼,便独自躺在一处洞**,那日师父出现,将他带了回去,收为徒弟,传他一套功法,名为大荒经,令他化作人形,在这苍梧山上修炼,二十年来,一直未曾下山。
柳生虽不知师父为何收他,也不知所传功法是为何物,更不知自己的师父到底是谁,但他一直心存感激,一心修炼,只要师父说的,都是对的。
柳生和师父住在苍梧山半山腰的中一处院子中,平日除了师徒二人打坐修炼,便是山间走兽飞禽陪伴,倒也清闲。
就在前几日,鬼门来人书信求取丹药,师父第二天便让柳生带着丹药下山,也是柳生可以化形之后的第一次出远门,临走时师父一再嘱咐柳生,丹药不可丢,不可毁,不可误,但现在却是被那焚剑谷一封假书信,骗得毁了丹药。
柳生有些犹豫,走到院子门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
大雪将树压弯,枝头满是晶莹雪花,屋前倒是扫得干净。
院内中间一棵菩提树,树下放着一张檀木矮脚木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两三本蓝色封皮的古书摊开。
桌前坐着一身白衣的老道,正在全神贯注的写字,树前空地上放着些许谷物,一些鸟雀飞起落下,争抢吃食。
老道面色红润,白眉白须,仙风道骨,写完落笔,一个苍劲“仙”字跃然纸上,似又飘渺灵动,可以活过来一般。
老道写完,对着即将走进门来的柳生微笑,道:“该来了。”
老道起身向前一步跨出,脚下万丈深渊,白雾迷蒙,老道走动,脚下隐隐一道白色灵光波动,在对面,一道石壁,石壁之上忽的出现无数星辰,围绕日月旋转不停,流光霞彩,溢目逼人,柳生心中猛的一颤,体内灵气忽的自行运转,大荒经的心法涌上心头。
柳生急忙就地盘膝坐下,掐了手诀,开始吸取周围灵气,柳生丹田之中,一道金光细若游龙,吞噬着体内涌进来的庞杂灵气,不断进行提纯,丹田内原本杂乱的灵气开始急速聚集,渐渐形成雾蒙蒙的灵气团,那道金光盘踞中央,灵气不断聚集。
柳生自是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变化,此时头顶灵气形成一个漩涡,周围灵气都被强行吸扯过来,进入体内丹田。
柳生额头冒汗,如此磅礴的灵气,令他经脉剧痛,全身不断鼓起,正在这时,眼前突然飘来一枚金色丹药,散发出阵阵药香,柳生一把抓过吞下,丹药入喉即化,进入腹中,化作磅礴气息,猛的铺展开来,掀翻了院内的摆设。
柳生心中又惊又喜,自己竟是在筑基。
顾不得其他,柳生心神沉浸,六识封闭,一心筑基。
不知过了多久,丹田之中“嗡”的一声轻响,原本烟雾状的许多灵气渐渐凝成一滴,在丹田之中静静漂浮,柳生睁开眼睛,双拳猛握,空气在手中劈啪作响,筑基成功了。
柳生睁眼的瞬间,周围景物急速转换,自己还停留在伸手推门的状态,门还是那道门,推开门,却看不见师父发身影。
柳生以为在做梦,但身上一层厚厚的污垢和雄浑的力量,院内凌乱的摆设,都告诉他这是真的。
自己推门的瞬间,看到的应该是师父留给他的影像,可是影像又怎么能够助他从炼气后期一举突破到筑基期呢?那枚丹药,也是实实在在的筑基丹,师父到底去哪儿了?
柳生急忙四处找寻师父,呼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苍梧山,仍旧没有找到。
一天,三天,一个月,三个月……
时间一晃而过,柳生盘坐等了足足三个月,师父还是不见踪影,柳生终于意识到,师父不见了。
柳生如梦初醒,师父失踪了,还是自行留下他离去了?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那句“该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生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屋内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梦到自己第一次遇见师父,梦到自己刚刚化形时的兴奋,梦到自己第一次听见仙人时的向往,恍惚间,柳生忽的看见一只白狐,化成一个白衣女子,朝他扑来,柳生一急,醒了过来。
原来是场梦。
柳生去后山洗了澡,重新换了衣服,师父不见了,柳生前所未有的迷茫,他该去哪里呢?在苍梧山等着师父出现,还是自己下山去闯荡一番,按照菩提的说法,自己现在是修仙者修炼境界中的筑基境界,算是踏入了修仙的行列。
柳生咂咂嘴巴,道:“二十岁的妖物筑基,该算是天下修仙的奇闻吧。”
凡人修仙,分为九个阶段,分别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和渡劫失败的散仙。
柳生想起师父所说的仙人,忽的站起身,道:“我是妖,却能按照凡人修炼境界去修炼,那我也能成仙。”
柳生心中一喜,不管怎样,师父替他提升修为到筑基期,也算是机缘,自然要去珍惜,师父曾告诉柳生,世间无仙,但柳生翻阅一些古籍,里面对于神仙的记载,让他越加的渴望寻找到仙人。
现在师父不见了,柳生决定下山,和焚剑谷三长老一战,那种酣畅淋漓的打斗,让他心痒难耐,修仙,寻仙,找师父,这便是柳生的目标。
柳生简单收拾了一下院子,他刚刚筑基,修为还需要巩固,不管师父去了哪里,既然帮他提升了修为,自己也不能辜负,钻进经常打坐的洞内,用巨石堵住洞口,沉入修炼之中。
冬去秋来,时间已是过了三载。
柳生从修炼中醒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修为,不禁皱眉,竟是丝毫未进,进入筑基期,便可以内视经脉丹田,柳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丹田,正中聚集着一滴灵液,灵液中央一道金色能量,蒙蒙灵气绕着它自行运转,似是漩涡一般,但让柳生冷汗直流。
那道金色能量,他从未见过,大荒经中也未曾提到这一现象,筑基期难道就会出现一道金色能量,不是走火入魔?
柳生慢慢调动灵气,想要触动金色能量,却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但反复试了几次,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危害,也感觉不到什么危险气息,方才舒了一口气。
三年修炼,除了那道不知名的金色能量和可以内视之外,柳生修为毫无长进,不禁有些丧气。
出了洞内,柳生简单梳洗了一下,四处还是没有师父的气息,小院地上除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和尘土,再无其他。
柳生暗叹一声,道:“三年了,师父到底去哪儿了?”
菩提不归,柳生修为不进,自己三年也未曾踏出苍梧山一步,今日便离去罢了。
柳生心中有了打算,轻声自语道:“世间无仙,我非要成仙,见不到仙,我非要寻仙,师父,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要离开苍梧山,寻仙寻师父。”
柳生一直沉浸于法术修行,跟在师父身后,未曾远走一步,就连着苍梧山,也是没有仔细看过,今日就要离开,自然心中不舍,索性在林间四处走动,想要细细看一番。
越往林间深处走,莫名感到一股悲伤之意,似这林间有一股天然的悲怆之气旋绕,久久不散。
柳生行至一处山崖石壁前,忽的停住脚步。
山崖下,是一白狐,后背中了一箭,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柳生急忙走过去,白狐受伤,却是极度警惕,似要躲开柳生,一动,背后伤口一裂,鲜血直流,哀叫一声,不再动弹。
柳生小心翼翼走过去,道:“小狐狸,不要怕,我来帮你。”
那白狐似乎很灵性,一双大眼看着柳生,不敢多耽搁,柳生食指一点,指端一股清凉之意逼向白狐,不多时,原本可狰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支箭矢也慢慢从白狐后背中退了出来。
白狐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来蹭了一下柳生的手背,又似察觉到了危险,咬住柳生的衣襟拼命往林中深处拽去。
柳生拍了拍白狐的脑袋,道:“小狐狸,今日救你,便是有缘,我带你走。”
柳生抱起白狐,朝西南奔去。
待柳生走后,忽然出现一道流光,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几日,柳生经过不少大小城镇,唏嘘新奇不已。
柳生心中万般念头闪过,却是迷茫一片,自己无父无母,又是猕猴所化,空有筑基修为,也不敢随意乱用,这放在人世间,便是仙人般的存在。
柳生苦苦思索,对于外界丁点不知,山中只知道修行神通法术,从不知人间几何,更不知该去哪里是好。
复又走了几日,柳生远远看见前面一座不高的山,山上绿色苍翠,柳生心中一动,漫步走去。
柳生来到山下,一身黑衣,在这茫茫的天地间,别有气质,一阵风起,吹起的雨水冰凉通透,柳生哑然,对怀里安静爬着的白狐轻声说道:“这里是佛家修行的地方,我们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