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无声滑过,只因他的一句“对不起”,他这种人,怎么能对别人说对不起呢,是她也不行,她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不可一世的他低声下气的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怎么会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才对,你不想告诉我,我就不想听了,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走进这样的困境,失去了那么多,如果不是我,你一定是这天下最伟大的将军,是主宰一切的王。”
那两行泪缓缓滑过,那样缓,像是要见证此刻的爱情,缓慢的让人有足够的时间去擦拭,夏映川松开她,那两滴泪挂在她微红莹润的脸颊上,刺目的疼,没有任何思索,低下头,以唇覆上。轻抚过她的脸,微叹,“我倒不知,你这样爱哭。”
“哪里爱哭了?”不过是痛由心生,泪从眼出。淡定自若的夏锦,只要遇见夏映川便会立马乱了方寸,情绪乱窜。她揉揉眼,欲推开他,他却岿然不动,那样柔和的表情,微翘的嘴角,星眸里氲着深沉如海的绵情,直叫她尴尬莫名,低头望脚,嘟嚷一声,“还不回去么?”
他又拉回她的手,似笑非笑,“不想知道了?”
“我不想知道了,我们回去吧。”她拉着他往前走,却不是回去的方向。
他呵呵摇头,“还是告诉你吧,省的你胡思乱想。”
夏锦一听,赶忙捂住双耳,“我不要听,你不要说。”青纱男子一步赶上,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再过半月,沿着水槽的地道便会修好,那时,我会离开几天。”
夏锦轻点头,心里生出不舍,他只是说会走,就这样舍不得,等他真的走了,该如何是好啊。“那……”突然觉得这样太小家子气,他是去办正事的,再者,又不是没有分开过,想问的话硬生生吞进肚里。
“什么?”
“没什么?”怕被他看穿心思,头低的厉害,声音也小的可怜。
“从绿野都到花容,来回最快也要三天。”
轻易被猜到心思,她满脸窘迫,强作淡定,“你不用太赶,城里的状况还是可以撑上一时的。”
没想到他接口说:“的确,我会在花容稍作休整,到时候同将士们一起回来支援。”
“……”夏锦无言地看向他的侧脸,不知道他此话是否当真,这样看着,本是无奈的眼神,逐渐柔情似水,这样走在他的身边,他深刻的五官叫人过目不忘,只要想到他的名字,他的所有就会随时浮在眼前,他转过头来看她,“怎么?”
慌忙收回眼神,看了眼天,“好像快要下雨了。下雨的话,到是可以再多撑几日。”
他亦望向天际,声线蕴了丝极淡的笑意,“那样,我就更不用赶了。”
夏锦知道被他戏耍了,横眉指责,“夏映川,你是故意的。”
他一派坦然,“嗯,你猜对了。”
咬牙切齿,“你……”也只能这种程度了,被欺负惯了,反抗越来越无力,索性不去计较,绵绵丝雨从天幕飘下,“呵……真下雨了呢。”她拉着他钻进一处老旧的屋檐下,三月的雨打在脸上,凉意袭袭,“如果是暴雨就好了。”
夏映川幽幽瞟了她一眼,“现在是三月……”
“……”装作没听见,继续看雨,细细柔柔从天际飘落,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只有落在地上时湿湿的痕迹,伸出手,摇摇洒洒落入手心里,冰冰凉凉,沁入心扉,眉眼唇角盛起清浅的笑意,“很舒服啊。”转头对着夏映川笑开明颜,眉眼弯弯,衬着橘色溶溶的衣裳,化作流光万里,刹那冲垮了他那本就没设防的心,心中只有四个字在萦绕——眉目如画,耳边嗡嗡作响,透过万千嘈杂滤过她空灵的声音,“你也试试。”
心被她牵引着,没来得及思考,便同她一样伸出手,雨丝落于掌心,镇定了一心浮躁,有些懊恼,反手抓住她的柔荑,缩回屋檐下,“太凉了。”
夏锦心下诧异,这雨水不算凉,恰到好处的舒服,疑惑,“不觉得啊。”眉间微蹙,似薄烟淡陇。
他只对她斜起嘴角,还未说话,她便连声附和,“的确是凉,你说它凉,它就是凉的。”
夏映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同她一起站在灰色飞檐下,雨水随着屋檐滴滴落下,挂成雨幕,为他们营造出一番隔绝天地的方寸空间。那着青纱的男子,清俊佼佼,脱尽铅华,挺立于凡世俗尘,胜过万里繁华迷梦,浸着淡淡微笑,微侧头,满眼里都是身旁那个橘衣女子,任雨水打湿衣角,毫无所知。
就这样两两相立,安静平和,似是一瞬间的事,又像是过了万千年,天地红尘里,一念执,并肩赏流年,刀光剑影都化为音律,你为琴,我为弦,生生不离。
地道修好之前,为了不让韩若起疑,徐天柏等人几度假意闯城,直到半月已过。
夏映川走时,没惊动任何人,独自步进黑夜,布衫黑纱卷起清风,柔柔墨发洒落一肩,人影淡在黑夜,这清华,如一滴极纯水墨滴进清波,盈盈蔓延至整个天地,山光水色、人间暖情,一眼汇成。
夏锦站在屋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一眨不眨地目送他离开,水色明眸盛着最满的深情,粉色淡白的衣裳蒙上月华灵辉,青丝婉转垂泻,全身毫无环佩绕身,更显得出于天然、白玉无瑕,朦胧卓美、悠然淡远。
直到夏映川离开很久,她一如既往的站在那。
时间越是流逝,心里越是不安,直到侵透全身,莲步轻点,从屋顶旋身而下,朝着城门处奔去,心脏像是快要跳出喉咙,越接近城门,越是强烈的心慌。疾跑间,整个人突然被一种强大的劲道拉住,生生向后退去,待稳住身形,才在黑夜里看清,来人竟是徐天柏。心里俱是心慌,根本不想和他多说,转身运气,准备向着刚才的方向奔去,胳膊不期被他再次拉住,他似乎带着隐忍的怒气,“跟我回去。”
“放开我!”大力挣开他的束缚,神色薄凉,“我要去城墙上看看,你别拦我。”没有丝毫犹豫的再度转身,身后传来那人的薄怒声,“苏锦棉,你给我站住。”
他风一般挡在她身前,“你这样出现在城墙上,会惹来他们的注意,万一他们发现了夏映川,一切就都晚了。”
“我自是不会让他们发现,我一定要去看看。”坚定的眼神里透出悲凉,她也不知为何,为何这么执着的想要去看一眼,感觉是错过了这一次,就错过了这一生。
“我若执意不肯呢?”他勾起唇角,夹着怒火。
不再多言,夏锦抬手往徐天柏的命门劈去,他眼里闪过不可思议,轻易接过她运功挥来的手刀,而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银月,朝着他下腹刺去,徐天柏断断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心里惊异间被她划破了衣裳,锦帛撕裂声打破黑暗。
“锦棉,你真就如此狠心。真是好样的。今夜,我是如何也不能让你过去的。”他忽而笑得诡异,猛地发起攻势,夏锦却站在原地,怔愣地没有动作,他的掌风堪堪擦过她的额头,劈下几缕青丝。倒不是吃定他不会真的劈下,只是,他若真有心杀她,躲也是无用,还不如省些力气。
夏锦只是呆愣了一会儿,而后眯起眼睛,寒光凌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他望着她,不言不语。夏锦心里更是惊骇,要知道,徐天柏真心想拦她,她怎么能闯得过,如此僵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心里更是瑟瑟发抖,努力稳住心神,收敛起眼神,“你执意拦我,我是走不了的,夜里冷,我们回去吧。”
徐天柏有些不大相信,待看见夏锦真的转身疾步往回走时,稍稍放了些心。夏锦越走越快,他紧随其后,快到住处时,只听一阵清朗的笛声划破暗夜,而后,前方那粉色淡裳的人影止住了脚步,她转身面向他,唇边含了极浅的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发寒,她只那样看着他笑意浅浅。徐天柏心揪成一团,不明所以,走近她,拉过她的手,继续往回走,夏锦也不挣扎,任他拉着。
没走一会儿,便见黑夜里走来一银发男子。
水浞蓝听见夏锦的笛声,以为她遇到了危险,便匆忙赶来,没想到是这般场景,他着实不解,“这……你唤我来是为了?”
“浞蓝,拜托你帮我拦住徐天柏,我去前方看看就回。”
她表现的实在太过镇静,安之若素,水浞蓝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徐天柏心里明了,她之前又在骗他,假装柔顺,假装听话,不过是为了有机会吹想玉笛,离水浞蓝近点,好让他听见笛声。
“楚锦……你就这样罔顾我们之间的情分。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这二十年,于你而言,只是荒凉一梦,而我,在你梦里,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泡影,你的梦醒了,泡影灰飞烟灭,连带着有我的记忆也消弭殆尽。是这样么?”
话语太过苍凉,仿佛一下子便逝去了锦绣年华,俊朗容颜里寂寞凄清,衣袂飞舞,是在嘲笑他的一往执着,心思再玲珑又如何,费尽心血得来的只是不屑一顾的嘲笑,一直不想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一味逃避,单纯的付出自己的情感,想换得她回眸浅笑,却不想是那样的寒冷漠情。
“那不是梦,因为痛太过清晰,我很庆幸,这些年有你在身边,只是现在,我要离开了,因为,我遇上了这辈子我唯一想遇见的人。”
当下定决心,选择这种事真的很简单,决绝离开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只是,如果还有以后,那她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了,这个陪她将近二十年的男人,人心果然贪得无厌,不然离开时怎么会难过?
“苏锦棉……”
“苏锦棉!”徐天柏颤抖的嘴唇,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双目赤红,“水浞蓝,闪开!”
“我答应了她。”
没有再多废话,打不过又如何,拼尽全力也要拦住那女子,不然,他真的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事,你死我活么?也许……
夏锦站在城墙脚底,刀剑声穿透厚实的墙壁,一丝不纳地落入她的耳里,面色惨白,她现在没有任何勇气跃上墙头,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可又不得不去看一眼,那种急切的心情胜似一切。
颤抖的双手摸索到玉笛,握着笛子的手簌簌发抖,双腿哆嗦,提了一口气向墙头跃去,只到一半的高度便狠狠摔下来,骨头疼的她面色更加惨白,手掌撑着地面,哆哆嗦嗦站起,望一眼那高高的墙垣,再提一口气,向上跃去,奈何身体软弱无力,直直落下。如此反复,不下十次,当她浑身散架般站在墙头瞭望,那骨裂般的疼痛瞬间消失,她只觉得,整个人死了般……
暗夜诡异,黑云翻涌,尸横遍野,血腥弥漫。夏锦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向前踉跄两步,扶住墙壁,努力睁眼望去,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用力睁大眼睛,最黑的地方,目所能及的远方,那一抹黑色身影,跨过天上地下的距离,落于眼底。青光剑的剑光,不管离得多远,不管黑夜多黑,都看得清楚。那样慑人,只有他的青夭剑。
夏映川万万想不到,会被韩若捉个正着,似是一直等在地道出口,只等他一出来,便将他碎尸万段,他明白过来,绿野都里,有人故意通风报信,要将自己置于死地。黑衣鬼魅之人缠上,青夭剑流泻而出,血流成河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韩若只在一旁咧嘴笑,抚弄着妖娆青丝,看着他浴血奋战,“夏映川,没想到,你武功比我想象中高了不少。”
夏映川不屑,剑下又多出几条亡魂。“映川,我们之间无路可走,真是我始料未及之事。”
寒光闪过,他划过一条道,刺到韩若面前,被绵长墨色的发缠住剑身,持剑之手猛地一震,散发巨大的杀气,千条万缕的发丝四散而开,张扬在黑幕下,韩若退后一步,抿唇笑,“果然不可小觑,不过……”大吼一声,墨发凌空而舞,如千万条毒蛇,朝着夏映川的面门席卷而来,那黑发,似长了脚,无穷尽的长,带起周围萧风刺骨,卷起别人手中的刀剑,刹那间,漫天银刀铁剑,并着毒蛇般的黑发,齐齐朝着夏映川猛烈飞去。
足尖点地,急速后退,待到迎面而来的刀剑气势减弱,他抽身向旁闪过,青夭剑划过黑衣人的身体,带起他们的尸身,横在自己面前,挡住韩若的杀势。而汹涌而来的无数黑衣人,杀不尽的多。
夏映川面对的,是韩若,和千万鬼魅黑衣人。要想从千军万马以及韩若手里逃脱,几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