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不只是仅有南铁这一家钢铁企业，离着济南不远，就有好几家。一天，王收在北京上学的同学齐彬给王收打电话问他现在的情况。王收就把自己的窘境和他说了说。
又过了几天，齐彬又给王收打来电话。
齐彬说：“我要给你通报个信息：我调到你们那里去了。”
王收问：“是到南铁来了吗？我最近也没怎么上班，你什么时候来的？”
齐彬说：“刚报到时间不长。不是南铁，不过也离着济南不远——鲁铁。”
王收说：“这么老远的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们单位不是很好吗？”
齐彬说：“怎么说呢，为了多干点事儿吧。”
王收问：“在鲁铁具体干什么？”
齐彬说：“副总经理。”
王收问：“鲁铁集团的副总经理吗？”
齐彬说：“还能是哪的？”
王收说：“副厅级啊！祝贺祝贺！我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齐彬开门见山地说：“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呢——想让你到我这里工作。我现在刚调到鲁铁任副总分管营销，你调到我这里来吧，干销售；我这里缺人手，你来给我帮帮忙。”
“……”
“你别犹豫了，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这也是国有企业，在这里工作就是为国家为民族做贡献。上次我给你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就是想让你来我这里；南铁都不要你了你还赖在那里干什么？”
王收问：“现在还有调动这一说吗？”
齐彬说：“怎么没有，调动的事我来办。”
王收说：“我现在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再调到外地工作合适吗？”
齐彬说：“正因为快四十了才更应该来啊，时不我待，到我这里来，咱兄弟俩一起努力，干出一番事业！再说离济南也不远，也不算什么外地，要想回家看看很容易，火车都不用坐。”
王收说：“家里老人、媳妇可能不高兴啊。”
齐彬说：“离家又不远，有什么不高兴的？和老婆说，你来了先干科长，用不了几年就是处长。和你说白了吧，我现在才三十多岁，也不可能老在鲁铁干副总，咱兄弟俩共进退；要是家里人不高兴，你干出一番事业再调回去！”
王收一咬牙：“干了。”
王收要调离南铁的消息也就在熟悉的人中传开了。这天王收正在南铁人才交流中心办理调动手续，一个小伙子找到王收说：“我们吕厂长让你去一趟。”
王收问：“哪个吕厂长？”
小伙子说：“吕红军厂长。”
王收说：“吕红军当厂长了？找我干什么？”
小伙子说：“我也不知道。麻烦您去一趟吧。”
王收跟着小伙子到了吕红军办公室。吕红军正看报纸，见王收进来，指了下沙发说：“坐吧。”
王收站在原地说：“摆什么谱？有事快说。”
吕红军也不答话，等小伙子给王收倒上水出去后，对王收说：“听说你要调走？家里人都在济南，你干什么去？别赌气，你到我这里来吧，我给你碗饭吃。”
王收说：“谢谢。不必了。你还看报纸？舜字怎么写？会了吗？”
吕红军说：“你这个小子，就是不服我气。不瞒你说，我到现在也写不出来，这有什么？我找个会写的不就行了。我的办公室主任、政工科长都是笔杆子。你看书多有什么了不起？还不照样下岗？你到我这里来，提拔不敢说，只要老老实实工作，起码不再下岗了。”
王收说：“你就干好你的厂长吧，别替我操心了。我已经想好了，到鲁铁去。”
吕红军问：“非去不可？”
王收说：“想好了。”
吕红军说：“那好。那我就送你几句话吧。在国有企业工作，重要的不是会干活，重要的是会做人。工作再出色，没有人说好还不是白搭？人做好了关系搞好了就什么都好了。在国有企业和在政府机关差不多，关键就是做人，是关系。”
王收说：“是你爸爸教给你的吧？”
吕红军说：“王收，要不是因为是一起进厂的老弟兄们，我都不可能见你，你小子就是个呆子，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礼给我送到家里去求我安排工作了。我主动找你来，你不值情不说，还你妈说怪话。你以为我什么事都指望我爹吗？我现在是处级，我爹就是个镇长，也已经二线了，光凭他的本事能把我提成处级吗？路靠自己走。我想说的都说了，你爱听不听吧。”
王收说：“你这一套理论，和服务部的胡山说的差不多。”
吕红军说：“胡山我认识，胡科长，那小子行，比你懂事。就你这个思路，别说去鲁铁，去哪里也白搭。”
王收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说实在的，我对你太了解了，咱俩谁不知道谁啊？你说让我在你手下干，还真就觉着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就别管我的事了，多给班长朱老大操操心吧。”
吕红军说：“朱老大工作热情是有，不过干技术活是跟不上趟了，也没什么好照顾的；不过也不能让他下岗，他现在到北门干门卫去了。行了，你也别替别人操心了，奔你的前程去吧。我还是那句话，国有企业都一样，你要是还是这个熊样，到哪里也白搭。这样吧，晚上我安排个酒局，给你送送行。”
“免了。”王收说。
吕红军的说法，王收并不以为然。他离开吕红军的厂长办公室，去南铁北门找到朱老大，把要离开南铁去鲁铁的事和他说了说，并说有同学在那里，让他放心。
朱老大说“兄弟，我支持你。我就不信没有你施展才能的地方。去了好好干，干出样来给这帮小子看看。真干出名堂来，你哥我脸上也光彩。”
王收说：“去了自然会好好干。”
两个人一阵闲聊。王收等朱老大下了班，两个人到附近一家小酒馆喝了一顿酒，算是话别。
……
王收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到鲁铁销售公司工作的。产生这样的心理变化，一是经历了下岗的风波让他对重新上岗更加珍惜；更主要的是他久存于心的那种传统的功名观念。他一直认为，无论是做生意发财还是在新华社兼职，都只能算是人生中的插曲，是协奏曲；搞文学创作写出传世作品才是自己追求的人生目标。然而在国人蜂拥去追求物质价值、追求经济条件改变的时代，没有谁再去关心什么文学，况且自己也已失去了创作的冲动与欲望。那么在文学的路上好像已走到尽头的时候，选择在正规的国有企业工作并做出贡献才是主旋律，也只有在国有企业干出成绩才能体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如果说在南铁也可以好好干实现社会价值，但因以前并没有这种想法，以前所想的只有文学创作，干工作也是为了体验各种生活，并没有去想要取得什么样的工作业绩求得什么功名。要是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去追求仕途上的进步，周围的人会吃惊，自己也做不上来。到鲁铁去，除了齐彬别人谁也不认识自己，才好换一个活法，干出一番事业，证实自己不是没用的庸才。至于文学，就放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