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鲁铁连年亏损，集团领导带头降低收入。具体规定是：集团领导工资减少收入百分之四十，处级领导工资减少百分之三十，科级干部工资减少百分之二十，一般管理人员和工人工资不减，但奖金大幅度降低，有的岗位已停发奖金。在这种状况下，很多能人都辞职离开了鲁铁。特别是一些新来的大学生，纷纷跳槽走人。鲁铁发出号召要职工与鲁铁共命运，但看不到效果。
这一年新进鲁铁销售公司的只有一名研究生，叫侯光辉。据说侯光辉进鲁铁后一再争取才到了销售公司，为的是自己认为如今企业的核心管理已经不再是财务管理，而是营销管理，而营销管理的核心就是销售。小伙子到了销售公司后，就像王收当年刚到销售公司一样的干劲冲天，今天拿出这么个营销方案，明天又提出那么个策划设想，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对鲁铁的整个营销体系进行了全面深入的研究、诊断。最后形成了一套覆盖市场分析、市场开拓、客户管理、渠道维护、合同管理、价格体系、产销衔接、资源分配、驻外公司、加工配送、产业链延伸、售后服务、风险防控、绩效考核、激励政策等整个营销工作的管理体系和全新商业模式。
侯光辉把自己呕心沥血完成的营销体系改革创新方案报给已是鲁铁总经理助理兼销售公司经理的赵总。赵总因为工作忙，就把王收叫去让王收先看看。
王收用了几天时间很认真地看完了小伙子的方案，觉得小伙子下了很多功夫，看问题很准，很多设想、规划正是鲁铁急需的，是个大胆、科学又具备可行性的极好的谋划。王收就给赵总发短信说：“领导：小伙子的全新营销体系改革方案看完了，感到很好。小伙子是个难得的人才，可否叫着小伙子一起去当面汇报一次，也好再听听小伙子的一些想法。”赵总回复：“写了些什么东西？简要发到我邮箱。”王收就把主要内容做了概述发到赵总邮箱，并建议赵总一定和小伙子当面谈谈，会很有启发。时间不长，赵总发过短信来：“来吧。”王收就叫着小伙子一起去赵总办公室。
王收叫着小伙子来到赵总办公室。赵总很客气地让小伙子坐下说：“你拿出的这个东西可以说很有价值，但主要是参考价值。因为如果按照你这个东西来弄，那么鲁铁整个营销体系的整个机制就全改了，但你可能也知道，由于国有企业体制的原因，一些机制是不能改的。再说你这个东西真要是推行起来，那就不只是销售公司的事了，集团的很多相关部门和单位都要跟着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这要是在民营企业可能老板一拍桌子就定了，但咱这是国有企业，估计光召集相关部门和单位研究形成一致意见也要小半年，而且可能还形不成统一意见。”
小伙子说：“这有什么难的，开个会讨论一下不就行了。”
赵总说：“可不是这么简单。给你举个例子：销售公司现用的格式合同填写产品品种规格的栏太少，往往一个订单要做十几份合同才能涵盖。我们麻烦，客户也有意见。于是销售公司想修改格式合同的版本，增加品种规格栏，其他内容不变。报告报上去，集团领导就让相关单位提出意见。法律、财务、生产、质检、计量、自动化等单位都同意，只有物流公司提出要加上：只要鲁铁把产品干出来客户就必须马上提货，如果不提货就加收客户仓储费。销售公司说：合同约定是半个月内提货，是鲁铁订单紧张，订单一下马上就排产，两天就干出来了，这个时候让客户提货人家不提——没地方放。但是人家并没违反合同，鲁铁收人家仓储费不合适啊。物流公司说：那产品都堆在产线库运不出去堵了库谁负责？要不生产厂不能提前干，要等到快交货的时候再干。生产厂说：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个订单还不抓紧干啊？不干就得停产。请销售公司给我们充足的订单，只要订单充足我们就按合同约定的时间组织生产。可是在这个市场形势下销售公司上哪弄充足订单去啊？各种意见报到集团领导那里去，领导批示：请相关部门研究，形成统一意见。销售公司就找物流公司说：现在只是增加填写产品名目的栏，合同还是那个合同，任何内容都没变，现在物流不也是执行的这个合同吗，等条件成熟时再增加加收仓储费的内容行不行？物流公司说：堵库现象一直困扰着物流工作，找谁谁都一大堆理由，领导也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借着修改合同版本的机会把问题提出来。反正只要让我们提意见，我们就要求加收仓储费，目的不是收钱，是为了保证物流畅通顺行。销售公司没办法，就去找集团领导。结果被领导批评一顿，让统筹考虑，拿出可行性方案，要加强沟通协调，意见要统一，不要矛盾上交。你说这事弄的。”
小伙子问：“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赵总说：“什么也没解决。这个事提出两年多了，会也开了多次，报告也转了好几圈，到现在还是用的老版本。每次搞顾客满意度调查顾客都会提出这个问题，事也不大，可就是解决不了。所以说你拿出的这个全新的商业模式、全新的营销体系，即便集团同意了，也很难推行。”赵总又说：“不过你这个爱动脑子的做法应该表扬，不要气馁，不定哪天集团想弄这个事了，哎，你这个正好用上。”
小伙子沉默良久，拿起自己的大作要离开赵总办公室。赵总叫住他说：“你有空可以多和王收聊聊，他外号就叫策划大师，还是鲁铁虚拟商学院的副院长。你们多聊聊，你这个方案很有价值，不是全不可行，有些工作可以先试行，成熟以后再推开。你们多聊聊，多联系实际。这些方面王收有经验；要论营销理论，你俩有一拼，要说实践经验，你要多向王收学习，他可是你师傅。”
王收和小伙子答应着退出赵总办公室。这以后，小伙子私下里就称王收为师傅。
……
中秋节快到了。
这天，小伙子找到王收说：“我听他们说要想被重用就要给领导送礼，中秋节我是不是应该给领导送点礼？”
王收说：“这要是以前，我可能会从你想谋求升迁的实际需要考虑，告诉你可以这么做。但同时我还会和你说：这个节你要是给领导送礼了，那你以后每逢年节都要给领导送礼，每年起码中秋、春节两个节要送。如果你这个节送了，下一个节没送，那领导就会想你是不是对他有意见了？所以如果坚持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送。也就是说，如果你以前问我这个问题，我只负责帮你想得全面点儿，主意你自己拿。现在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明确地表达我的意见：老弟，不送。不要给领导送礼。为了自己，为了领导，为了我们这个刚刚好转的社会风气，都不能送。”
小伙子说：“怎么说法变化这么大？和上党课似的。”
王收说：“不是我变化大，是大好形势变化大。前几天我去办护照，想以后带媳妇出国玩玩。我是做好了被百般刁难的心理准备去的，没想到到了那里各个窗口的警官都是笑脸相迎啊，这让我真是受宠若惊。在最后一个窗口办完手续后，警官还特意给我写下联系电话和投诉电话，说：未尽事宜可随时电话联系约定时间办理，感到不满意就打这个投诉电话。哎呦我那个激动啊。我烧包地对警官说：我是做好了被呵斥的准备后才来的，你们这群众路线走的，变化也太大了，很难适应啊！哈哈哈。你说说，是不是社会风气极为难得地出现了变化？来之不易啊。咱绝对不能帮倒忙。要输出和发挥正能量。这是从培养和维护良好社会风气角度考虑不能送。第二就是从爱护领导的角度考虑不能送。领导收了你的东西，提拔你吧，你还不够格，不提拔吧，你三番五次地送，让领导很为难。再说如果这条路行得通，那么就都去送，每到节日，领导那里门庭若市，领导不出事才怪。再就是为了自己也不能送。如果你这个官儿是送礼送出来的，那么你当官后肯定要设法捞回来。那被捉就是早晚的事。即便你还没有被捉，也会成天生活在焦虑之中，起码影响健康对不对？所以说，不能送。”
小伙子说：“他们说在民营企业，谁把企业放在心上老板就把谁放在心上，在国有企业领导只把有背景的人放在心上。我没什么背景，在鲁铁还有前途吗？”
王收说：“这样的话你可不要乱说，前期一个科级干部就公开说了这些话，结果测评的时候经理和书记一个给他评了个倒数第一，一个给他评了个倒数第二。不过说实在的，这些年来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次，不瞒你说，看到的也多是这样。但是一切都在变。过去民营钢贸商卖钢材，国有企业的销售部门也卖钢材，但是国有企业无论怎样努力就是卖不过民营企业。什么原因呢？其实就是一条：民营企业采取了特殊公关手段。民营企业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愿意冒这个险，国有企业员工会为了企业的利益冒着自己犯罪被抓的风险去行贿卖钢材吗？肯定不会。现在局势就变了：买钢材用钢材的那些国字号大公司和一般国有企业的领导、主管们不敢收礼了。这就把我们国有卖钢材的和民营卖钢材的重新摆到同一个竞争平台上。你没发现我们的钢材已经可以进入一些以前无论怎样努力也进不去的中字打头的央企了吗？这就是变化。听说国家正在酝酿国有企业体制和机制改革的事，将一切以效益为中心，你有真本事，就会有希望，加之你加倍努力、坚持不懈，那就会有大希望。”
小伙子狡黠地一笑说：“您知道我今天找您谈这个话题是为什么吗？”
王收说：“不知道。”
小伙子说：“如果您说过节应该给领导送礼，我就辞职。”
王收说：“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考虑？”
小伙子说：“如果是需要送礼，那就是任人唯亲；如果不需要送礼，那就是任人唯贤。”
王收哈哈一笑：“有些道理。好好在鲁铁干吧，有希望，有前途。”
小伙子神情凝重地说：“真要留下在国企工作，必须要谨慎小心认真做事，责任重大啊。”
王收问：“怎么突然发这种感慨？”
小伙子说：“您没听说吗？省纪委的到鲁钢来了。”
“为什么？”
“听说是厂商银的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