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炎当时很想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跟缘君表白说自己喜欢他,至于缘君喜不喜欢他何少炎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他不喜欢,自己也会一辈子留在他心里吧?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会不经意地想起,曾经有一个叫何少炎的人在诀别时很深情地对他说:“我喜欢你。”如果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自己还真是够坏的!死了还给人留下伤痛地记忆。何少炎忽然想起在那个日照夕阳的广场上,自己曾那么难过地叮嘱他说:“我叫何少炎。以后,不要再忘了。”那时候,他知道了被人遗忘的滋味有多么悲伤,可是现在他突然后悔了。如果缘君不把他忘了,就会永远背负这悲恸的记忆,也许以后的日子都很难快乐起来。
何少炎觉得自己很累,很困。他想最后去看一眼那个白衣少年,可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手指也不知不觉地放开了。他想说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当身体渐渐远离,他想到的唯一一句要告诉缘君的话竟然是:你还是忘了我吧。
也许是心有灵犀,所以缘君才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她爬到礁石上,望着湍急的河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眼泪会这样止不住地流。她应该很生气不是吗?她应该骂他多管闲事不是吗?她一介仙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凭什么要他区区一个凡人来保护?
那一箭本就伤不了她,他却飞一般扑来,害得她捏诀的手被分开没有造成护壁不说,还被直接扑坠了悬崖。然后掉到河里他还不松手,所以这护壁也迟迟没有造出。中箭是他自找的!坠崖是他自找的!落水是他自找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何少炎自找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啊?谁要你好心来救啊?你总是在给我添麻烦,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以为你是谁啊,还特意告诉我忘了你?你死了我最多也就被除去仙籍贬为凡人,我才不会伤心难过,更加不会记得你!”缘君边哭边轻声低喃。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心里有一处地方酸疼得难受。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清香,让缘君觉得很是熟悉。她抬头看了看远处升腾的紫雾,猛地发现前方就是无忧谷。无忧谷里生忘情,自己倒把这事给忘了。忘情仙草,能让人一日忘情,这也算是天意吗?
缘君鬼使神差地顺着河流的方向走进那片紫雾,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雾才渐渐淡去。她忽然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从那身藏青长袍和背部的半截箭矢,不难看出那正是刚才被河水冲走的何少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趴在距离河岸十几步远的地方,缘君却还是抑制不住欣喜之情狂奔过去。她缓缓蹲下,有些紧张地伸出两指去探他的脉搏,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她抬手擦了擦又一次流下的眼泪,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又在哭什么。
突然一个影子将她们二人笼罩住。缘君回头一看,险些停止了呼吸。她身后站着的是只约有两人高的奇兽。形似雄狮,额头有角,背生双翼,身覆硬鳞,有双目却不能识物,全靠灵敏的嗅觉。这便是神兽……狴黧。
原来传说狴黧守护忘情仙草一事竟是真的。那现在他们二人闯入了它的领地,会不会……缘君面对这样巨大的神兽,若说一点儿不害怕,纯属撒谎。她捏诀想要造个护壁将自己和何少炎一起罩住,可是护壁还没成型就破了。
想不到这个无忧谷居然也能将她的仙法屏蔽得所剩无几。是因为狴黧还是因为那紫雾?缘君已经没空去细想,她转身张开手臂便拦在了狴黧和何少炎之间。她想,死就死吧,这样死在何少炎前头自己也少欠他点儿,剩下的就来世再还!
然而狴黧只是歪头在她身边嗅了嗅,便抬起爪子刨了一掊土堆在了他们身边,像要将他们二人埋了一样。做完这件事,它便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缘君诧异地看着狴黧走远,才从土里站起身来。她有些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凶兽啊?怎么瞧着一点儿不像呢?
她不知道,是因为狴黧闻到了她身上有忘情草的味道,所以才没有伤她,还十分爱护的想用土掩好。而之前也是因为它把何少炎误当成了被河水冲走的铭心花,才把他从河里捞了上来。
缘君寻到一处干净的洞穴后就将何少炎背了进去。她又找来一些干燥的柴草和止血疗伤的草药,这才开始替何少炎清理伤口。
褪去他的衣服,便可看见他身上有多处划伤,还有几处明显的淤青。而那支断箭此时还斜斜地插在何少炎的背上,深可见骨。
缘君不懂医术,她只在嫏嬛时见过大夫为楚凰嫣处理伤口,此时她也只能依样画葫芦。
处理好何少炎的伤口,缘君便将他的衣服铺在了有阳光照射的大石上,想让它快些晾干。而她自己的白衣早被她撕成一条条缠在了何少炎的身上。
缘君回到洞穴,在何少炎的身边坐了下来。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一暖,想不到他睡着的时候是这般恬静。缘君小心翼翼地替何少炎理了理散开的墨发,忽然感觉这样的自己好像是他的娘一样。这个想法令她哑然失笑。她看了看再没什么要准备的了,便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醒的时候天还没黑,所以缘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看见何少炎蜷缩着身体似是冷了,便赶忙取回已经干了的衣服盖在他身上,还在一旁生了一堆火。想了一下,又变出葫芦,将之前从缘修那里偷来的桂花酒喂了两口给他。可他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没办法,缘君只好躺下来将他搂进自己怀里,用体温给他取暖。
不知不觉,缘君又跟着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何少炎开始发起了高烧。他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像被人扔进锅里煮了一样。他到处寻找周围一切比自己温度低的东西。忽然,他触碰到了一只温凉的手,于是把它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在手心。不一会儿那只手也变得热了,他便沿着那只手继续向上摸去。从手腕一直到肩膀,只要被抓的地方变得热了,他便会换到另一个地方。
因为那只手臂的衣袖被他的手推到肩膀处再也无法动分毫,何少炎便像个小孩子一般耍起了脾气。他开始用力地拉扯,想把那条袖子扯断,忽然有另外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他。他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放弃了和那只袖子的斗争,转而抓住了那只让他觉得清凉的手。
何少炎将整个身体都靠了过去,只为能够散去身上更多的热量。他还很无赖地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扔到那人身上,心里还对那人抱怨说:“我又不干什么,你不要总推我嘛。”
此时的缘君既生气,又无奈。她也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她将何少炎的手轻轻从身上拿开,谁知刚挪到他自己身上,他又把那只手放回来,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般。何少炎依旧闭着眼睛熟睡,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而缘君却不再有心思欣赏他那恬淡的睡颜了。她现在只觉得这个人的睡相不是一般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