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也能入药?”杨星池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专注于思索的鬼医也没有发觉这一点,只有静坐在山洞之中的红衣梦舞闻言睁开了眼睛,随后缓缓的闭了起来。
——那个人,他也曾言紫荆花。
“不错,这紫荆花的奇异不只于此——皮果木花皆可入药,可以说是浑身是宝,就连唯独不能药用的种子也有独特的意义。”鬼医说的很简洁,不过在说道种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让身旁的杨星池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缓缓的转过头,看向杨星池,鬼医的眼神很专注,这毫无缘由的一幕让杨星池也有些莫名其妙,怔了怔后道:“医哥,你刚才说紫荆花的种子也有独特的意义。”
“哦,是,不对,不是紫荆花的种子,是紫荆的种子有独特的意义,紫荆花是花名,紫荆才是这种植被的名字。”鬼医面上神情从专注转为轻松,听闻杨星池口中有误之后纠正道。
——或许可以告诉这小子,毕竟他并不很了解药理。
“那是什么意义呢?”杨星池并不知晓鬼医心头所思,在他言辞结束后继续问道。
“毒——紫荆的种子有毒,这就是它的意义所在。”二人一边言语一边坐在山石之上,鬼医缓缓的转过头看向远方,双目之中一红一绿的光芒一闪而逝。
“毒?毒也有意义?”杨星池不太明白了。
在杨星池的内心之中,对毒是有些排斥的,从小到大,他只接触过一种毒,那就是望居融合追魂蟒毒之后的剧毒。
因为这种毒,只是他知道的就有三位修士因此而身死了,这也是他不希望望居随意出手的原因之一,在内心之中他受星神的影响,是不太喜欢杀戮的。
“毒怎么不能有意义了?别的不说,就那天——我从中毒而死的那具尸身之上还采来了一些融合剧毒,虽然它毒性霸道,可是我却发现其中一种无色原毒甚至可以用于救治。这岂不是相当于药了吗?”鬼医面上神情多了几分严肃,内心之中也不太平静。
——何必过多解释呢?他只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修师罢了,同其他修士也别无二致,不了解药理之间的那一丝平衡,自然不会理解自己所说的话了。
“毒也能当作药?那医哥你说的无色原毒又如何救人呢?”杨星池并没有觉察到身侧鬼医面上的不同,一愣之后继续问道。
这一次换做鬼医诧异了,猛然间转过头,很认真的盯着杨星池看了一眼之后开口道:“我采集来的毒剂量过小,而且并不太精纯,不能用于试验药性,不过,以我的经验,那种无色原毒如果被分离出来调配好剂量的话,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隔身体感知的,白天的时候我见你左臂之上有一疤痕,应该是受过剑伤吧?”
在确定杨星池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之后,鬼医的表情平缓了一些,转念之下想到了和杨星池述说的方式。
“这你都知道?”杨星池一愣,诧异的问道,他左肩之上的伤疤已经有多年了,是同自己的兄长路高勇前往妖域猎杀妖兽反遭偷袭之时留下的,当时自己的兄长路高勇还受了很重的伤势,不过杨星池奇异的是鬼医是如何得知自己肩头伤痕是剑伤呢?
“这有何难?鬼医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你肩上伤痕时间虽然不短,不过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只是可惜了,如果受伤之时有我在旁的话,伤口缝合之下,纵然留有疤痕,也不会这样明显了。”鬼医目中神色自信,在说到杨星池肩头疤痕之时摇了摇头。
“缝合——?”杨星池关注的却和鬼医不同,肩头上的伤口他早已习惯了,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鬼医口中的‘缝合’,记忆之中,自己的衣服是娘做的,包括爹的衣服,若有破损之处都是她来缝合的,难道身上的伤口也能缝合?
“那当然,你这剑伤当时流血不算很多吧?可若不是被刺受伤,而是削砍造成的伤口,那你流血就不是一丁点了,若是失血过多,纵然你我是修士,也是要死的,难道就任由这血流下去?”有听众的感觉极为良好,对鬼医来说最艰辛的并不是试验药理的过程,而是自己的发现并不被他人认可,甚至一些奇异的救治法门,若是述说出来,前来找他救治之人就因为难以接受而直接离去了,此刻杨星池有兴趣听,他自然不会私藏。
眼见杨星池点了点头,鬼医接着道:“伤口的缝合类同于凡间织物,不过这缝合的对象却是血肉,单只受伤就已经足够疼痛,若是缝合之下,针刺绳穿,又有谁能够忍受这种痛楚呢?”言尽于此,鬼医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的看着依旧处在沉思之中的杨星池——有时候话语是不需要说完的,知无不言反而没有他人发挥的空间,所思所想也就不那么深刻了。
杨星池端坐在一旁,面上神情沉凝,眉头微皱,认真的思索着,鬼医的言语过于新奇,给他不少冲击,此刻需要思索梳理一番。
静坐一旁的鬼医面上突然多了一丝笑容:对面的杨星池虚托鄂下的拳头一动,面上神情也从冥思转为惊奇——他想通了。
“医哥,先前你说的那无色原毒可以阻隔身体感知,这样一来,重伤缝合的疼痛就没有了,若是随后伤势恢复了,再将这毒解了,也就是说——修士在从救治开始到伤势痊愈就感觉不到痛苦了!毒——成了药用!”杨星池目中放光,他终于想明白鬼医所要表达的意思了,一股脑的将自己想到的全部倒了出来。
眼见鬼医甚至比他还要开心,杨星池内心之中的震动无以复加——希望,这位医哥成为修尊,修宗,甚至是修圣吧,就连毒在他手中都可以当作药用,这样一来这世间的痛苦也就会少一些。
不过鬼医面上的开心也只维持了两息就收歇了,杨星池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位医哥目中光芒转为暗淡,不由自主的问道:“医哥,怎么了?”
“咳——小星啊,你不知道,这药也好,毒也罢,在我看来,若是施为得当都可以对修行路起到帮辅的作用,可若是施为不当,即便是药也可能会带来死亡,只是和你所说的这一切当今之世却是少有人理解啊。”怅然一叹,鬼医脑海之中显现的是缝补血肉的画面——在定居域中村之前,他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诸多伤势,甚至比他方才描述的剑伤更为可怕。
他就是因为救了那个人才被许可定居域中村,才有了找寻他救治伤痛的修士,才有了后续口口相传之下鬼医名号带来的对诸多药草药性的试验,才有了如今的他。
——这就是不被理解的孤独吧,虽然自己明白了,可是在他述说这一大段话语之前,自己不也对毒有着诸多排斥吗?
摇了摇头,有些落寂的鬼医看向远方漆黑密林,一叹之后笑道:“不说这些了,不被理解又如何,药理是我的选择,坚持下去,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它的。”转过头眼见杨星池面上依旧有几分感念下的沉凝,鬼医接着道:“太沉重了,换一换吧,关于紫荆还有个故事,要不要哥讲给你听啊,嘿嘿,哥讲故事,从来没有人想听第二个——”
杨星池一愣之下,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为那片紫荆花来的。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这样一户人家,父亲身死之后,兄弟三人争分家产,所有财物一分为三,就连桌椅器具等不能平分之物也尽数变卖,换做钱财均分,所有物件三分完毕之后,兄弟三人发现院中还有一棵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紫荆花树不容易出离,当天夜里,三兄弟商议将紫荆花树砍做三截,每人一份,公平合理,可是第二天清晨醒来,三兄弟齐聚院中之时发现,那紫荆花树之上枝干枯萎,花叶凋落,竟在一夜之间死去,三兄弟中的大哥见状,自觉羞愧,对两位兄弟感叹‘人不如木’,两位兄弟闻言见景,也是感慨良多,最后兄弟三人商议之后,又将先前家物赎买回来,难觅去向或损坏的就添新,三家合为一家,过往怨愤一语消融,和睦相处。而那株紫荆花树也好像通人性一般,也逐渐的回复了生机,并且生长的更加繁茂。从此,紫荆就成为了家庭和美,骨肉情深的象征。”
若论讲故事的话,鬼医无愧他所说‘没有人想听第二个’的言辞,比幼时给杨星池讲大英雄故事的村中三叔差远了,可是杨星池却并不觉得这故事讲的不好,他听的很认真,甚至为之落泪。
——当年自己与兄长路高勇离散,一路奔波兴致万分的回到家里,却因为突然出现的弟弟而选择避而不见,只留下了赠予父亲的猎枪和放在包袱中的物件。
当年星神所言一点没错——莫要断绝了回家的念头,或许是自己太任性了吧。师傅让自己留下那木枪也不无用意......
夜深了,鬼医转首时,杨星池已经倚在山石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