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呆若木鸡地在自己房间里躲了一天。晚饭,小叔正要出去和李梦乔一起吃,却被我苍白的脸色吓住了。他悄悄拉着我到角落里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你快去吃饭吧,不然李梦乔等急了。他说你快点说,你不说我不去。我说你神经病啊,李梦乔现在最重要,你不去她会发脾气。他说李梦乔没有我侄女重要。我实在不想打扰他的好事,我说你去吧,你不去我就不说,我等你回来,快走快走。我推着他,临出门,他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被我强行关在门外。
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装作随意地说没事,小叔抻着李梦乔呢。妈妈笑着怨道:这孩子。
晚饭我吃了挺多,我试图用吃饭转移注意力,转移脑袋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吃完饭没过多久,小叔就回来了,急匆匆的。妈妈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叔搪塞说:“李梦乔家里有事。”可是我知道,他是惦记着我的心事呢。
小叔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冲我使眼色,要我找个理由回自己的房间,我脑袋木得已经没有活动的功能了,只好对他说:“我买了本新杂志,想和你一起看。”这是什么破理由,小叔听了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跟着我走进我的小房间。
他关了门坐在我的床边,我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出什么事了?”他问。
原本还镇静的我听到他焦急的关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小声抽泣着说:“沈逸远是周悦的姐夫。”说完我弯下腰一下子趴到小叔的腿上无声痛哭起来。
他好像愣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抚摸着我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叶子来跟我说说,你还没有放下沈逸远么?”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心疼,说:“我已经努力地不去刻意在乎他了,可还是看到他我的心就乱。”
小叔负气地叹息着,用手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心中憋闷的怨气蓄势待发,“我得找沈逸远谈谈!”
“别,小叔,”我拉住他的胳膊,“这不是他的错,是我心态不好。这是我和我自己的恋爱,跟他无关。是我自己剪不断理还乱。”
“你不能总是这样啊!”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我还是能听出小叔的愤怒,对我失望的怒吼着。这是平生他第一次对我吼,对我厉害,我知道我这次是太夸张了。
“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我哭得嘴唇都哆嗦了,浑身痉挛。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小叔无可奈何地问。
“和周悦分手。”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哭声越来越大,怕爸妈听见,我赶紧用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
“分手?你说你要和周悦分手?”小叔难以置信地问我,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我点点头,痛苦地点点头。此时我能做的只有和周悦分手了。
“呵,”小叔讽刺地讪笑着,“你把你对周悦的感情当什么?你把周悦为你付出的一切又当什么?你觉得谈恋爱是儿戏么?说好就好,说分就分?你的责任感哪去了?”最后一句变成了低声的呵斥。
我想我的确无能,无能到欠揍的程度,不然小叔不会如此生气。
“可谁让沈逸远偏偏成了周悦的姐夫?这不是我的错,这是命运的错。”我也开始低声反驳。
“命运的错?”小叔一副嘲笑的表情,“你大学白上了?哲学白学了?你不懂唯物主义啊?还命运的错,一个新时代大学生说出这样的话,都不觉得丢人!”
“可我喜欢沈逸远有错么?”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小叔有点歇斯底里了。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
“哎哟,都快走向社会了,我拜托你成熟一点行不行?”他拿我都没有办法了,“你想过周悦的感受么?那次我去B市,看到他对你那么好,我心里突然就觉得很踏实,我知道他一定可以让我侄女这辈子都幸福。他看你的眼神,那么纯净,那么心疼,好像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叶子,我希望你幸福,你和周悦在一起,我才放心。”
我摇着头,“只要我一想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时的开心模样,我就觉得我很丑陋,我根本和他们融不到一起。他们的心胸都是坦荡荡,只有我,小人常戚戚。”
小叔长叹一口气,胳膊撑在膝盖上抱着头,无能为力。
放假回来我一直没有勇气和宋飞联系,因为我被她说中了,我根本无法和沈逸远以这样的方式相处。我天天憋在家里不出去,爸妈以为我上学累得需要假期补觉,可小叔却担心得紧,晚上也不去和李梦乔约会了,在家陪我,好像生怕我一个想不开就会做出什么傻事。
有一天晚上吃过饭,我接到了宋飞的短信:幸福地忘了回家?
我回:没有,我回来了。
她问:那怎么不和我联系?
我回:没脸见你。
她问:丢人了?
我回:嗯。
她说:出来吧,在你们院子的小花园等我。
我回:啊?天都晚了,多冷啊。
她说:刚好可以冷静冷静。
我无语,我估摸着时间,过了二十分钟在小叔担心的眼神下出了门,坐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看见越走越近的宋飞。
“丢了多大的人啊,至于不想见我么?”她看见我没有问候,劈头盖脸地进入主题。
“我……”我低头揪着手套上的毛球球,“想分手。”
她一听,一下子坐在我旁边严肃地问:“不是真的吧?”
我点头,“真的。”我像一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哼,”她有些病态的得意,“知你者莫若我。”我也没力气跟她狡辩。
“不打算留B市了?”宋飞问我,我摇头。
“你能放下周悦?”她又问,我点头。
“那你到底爱不爱周悦啊?”她十分纳闷我的肯定,步步紧逼,“你竟然可以为了远离沈逸远而放下周悦?!那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周悦而放下沈逸远呢?”
我激灵了一下,看着宋飞的眼睛说不出话。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周悦而放下沈逸远?我在心里自问了一遍。
“来,别难受,咱们分析一下吧,找个出口。”宋飞拉过我的手说,“你跟沈逸远说过喜欢他,而他当时就拒绝了,所以你没有得到过他,并且觉得很难得到。可是你和周悦的最初,是周悦追的你,你很容易就得到他了,所以你不觉得珍贵。”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卑鄙,好像玩弄了周悦的感情。想起周悦的一颦一笑,想起周悦对我的宠爱和照顾,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色渐渐深了,我坐在那儿反省,宋飞就陪着我反省。“我的确是喜欢周悦的,他是一个很透明的人,不会藏花花肠子,他对我的喜欢一点一滴都表达在行动上。起初,这让我感激,可是慢慢的,我离不开了,也不想离开。要不然,我再试试吧。”我说。我想试,可是究竟怎么试呢?
正想着,却感到宋飞捏紧了我的手:“筱叶,你看那个是不是李梦乔?”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确啊,在我家单元门口,不一会儿,小叔便下来了。他们说着话,似乎不怎么平静,最后李梦乔扭头就走,小叔伸手从后面拉住了她,动作有些暧昧。我稍稍侧头看了看宋飞,她没有表情,可是脸上却总让人觉得写着心痛。
“你别拉我,”李梦乔挥舞着胳膊躲避小叔的手,此时她已经走到花园跟前,她声音不大,可我们都能听见,“我受够你那个侄女了,那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操心,全家都围着她一个人转。”
天哪,怎么是我惹的祸?
“乔乔,你别这样,叶子在家里最小,又是小辈,你得理解。”小叔和气地解释着,和李梦乔的咬牙切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得了吧,就算她是独生子女,那也轮不到你时时刻刻地担心,你又不是她爸她妈……”
“乔乔,”小叔打断她,小叔生气了,“我不准你这样说,我九岁就没爹没娘了,是我大哥大嫂把我带大的,虽然是弟弟,可是关照的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孩子,我分享了本来全都属于叶子一个人的爱。还有,你不是总疑惑叶子的腿么?是,那是车祸造成的,可她是因为怕我下雨打球着凉去给我拿衣服的路上遭遇的车祸。她浑身缠着绷带躺在CIU病室,看着她弱弱的样子,我的心都被自责占满了。”小叔忍着眼泪用拳头锤着胸口,天哪,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我当时就做了决定,我要照顾她一辈子,即便是找到了对她好的小婶,我也会要求我的女人和我一起照顾她一辈子。”
“所以你宁愿放弃和我约会,而在家守着她?”李梦乔依旧是咬着牙自嘲地笑。
“乔乔,我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你对叶子是真好,我希望我们最终能走进婚姻。最近叶子心情不好,我很担心她,所以不常去陪你,你能理解我么?”小叔平淡了语气,几近请求了。
“呵,她心情不好?那就把我也搭上?那我心情不好呢?”李梦乔换了好整以暇的表情,“陆家乐,你这样的家庭观我受够了,以前我以为你是负责任,现在我觉得你过头了。”她突然停下了,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我们算了吧,我接受不了你这个要求。”说完,她甩开大步就离开了。
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如雨下,我从来都不知道小叔对我竟有这样深的歉疚感。从前妈妈催他相亲,他总是不上心,弄了半天是要找可以和他一起照顾我一辈子的女人啊。
小叔没有去追李梦乔,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我很心疼。宋飞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到最后我竟然已经不能忍受了,我赶紧甩开了她的手,疼得我不由地惊呼一声。也就是这一声,暴露了本来在暗处让人并不容易察觉的我们。
小叔低头躲过树枝走到我们跟前,“你俩怎么在这?怎么不上去?这儿多冷啊。”
我和宋飞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泪眼婆娑着。小叔本来还皱着眉头,一细看我们俩的样儿,扑哧一下笑了,“你俩这是哪一出?”
“小叔,”我哭着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成了你的绊脚石。我去把李梦乔追回来吧,我给她道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几乎是哀求着他。就在刚才的瞬间,我听到他那些关于我的话的瞬间,我觉得我那么幸福,我有小叔真的很幸福,所以,我也必须要让小叔幸福。
“算了,她没这个心,不要也罢。”他上前来抓住我们的肩膀,一只手抓一个人的,说,“走吧,上楼去,这儿多冷啊。”
“不行,我哭成这样,怎么跟妈妈交代。”我躲着他的手。
“那你让人家宋飞也在这受冻啊?”小叔埋怨我。
咦?我眼睛突然一亮,宋飞……还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