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一些臆想的场面,比如,周悦和他的女朋友坐在我们曾经一起吃饭的饭桌前共进晚餐,凉菜、咸水鸭、小包子、稀饭;比如,他们一起坐在周悦曾经拥着我的沙发上,看碟;比如,周悦戴了……安全套……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我仿佛听见了他在我的耳边呢喃,我仿佛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我也仿佛听见了他不能自已地释放着自己说:“筱叶,我爱你。”
回想从前,我们是不用安全套的,也从来没有买过,我甚至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什么正面反面的。因为周悦说他喜欢我湿热地包裹着他的感觉,说隔着一层橡胶的薄膜就好像把我们俩隔了很远。所以,他总是记录我月经的时间,认真地算日子,选择安全期才在一起。如果感情所致,却又不是安全期,他通常都及时地释放在外面。
可是就算是以防万一,万一还是发生了。
回想那个已经从世界上消失的宝宝,我心里痛得一塌糊涂,我不忍心,也不舍得就这样生生地将他(她)割弃。虽然他(她)是我和周悦唯一可以联系的纽带,可是倘若当时真的留下来,我也无法生他(她),带他(她)长大。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
所以,现在,我和周悦之间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回忆,没有人相信我们曾经那么深爱过。
宋飞说当她在超市告诉周悦她是从A市来的时候,她感觉到周悦的眼睛里透着一种柔软,可随即又变成了强迫自己清醒的坚定。
他已经开始他的生活了,看上去很惬意很满足很幸福的生活。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坐着老地方悄悄地看他,那种感觉像是精神的折磨,又像是心灵的慰藉。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矛盾情绪,吞噬着我。
摩挲着周悦的名片,他的名字后面缀着长长的头衔——研发中心副主任、软件工程师。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就让他这样安静地生活吧。
没有我,他过得挺好。
回到A市,我继续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我强迫自己开始热爱自己的生活,虽然偶尔我还是写写关于感情的小文章,偶尔我还是会拿出和周悦的合影回忆曾经的美好。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时时牵挂,却又不得不理智地告诉自己他不属于我。可是往往越是这样强迫自己不想他,就越是想他想得失眠。
四月继续着晚报的投稿,文字间依然流淌着对B市的留恋。四月的稿件从游记逐步变成感情小品,然后又转到文化探究。四月从A市和B市的小吃特点的迥异,写到人文风情的不同,从而又上升到北方和南方文化的差异。但是,四月总会在写完差异之后归结一点,那就是生活在两地的人即便有再多的不同,他们始终都热爱着生活,热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心中的爱是相同的。
可是每每想到周悦,心里还是会很痛。平时报社的一些个还能聊到一起去的年轻人,没事晚上总会聚到一起吃吃饭,唱唱歌,偶尔也去酒吧喝喝酒。我渐渐发现,每次喝一点小酒回家,会让我睡得好。
当一个人工作上有事可做,生活上又有消遣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快到过年,报社召开了一年一度的团拜会。会上总编致辞,总结了一年来报社的工作成绩,表彰了一批优秀的记者、编辑,最后为了感谢报社全体人员的共同努力,包了一家酒店的宴会厅,大吃一顿。
工作一年半了,总得来说还是顺心的。稿子写得顺心,编辑也当得顺心,这不,刚才表彰的那一批人里,我也算一个呢,优秀编辑。
总编轮流到各个桌上敬酒,副总编跟在后面。轮到我们这一桌,一阵寒暄过后,张总特意找到我要和我单独碰杯说:“筱叶,庆祝你取得了好的成绩。”
“谢谢张总。”我微笑着将酒杯低过他的,礼貌地碰了杯。
一饮而尽后,他若有所思地问:“你经常写稿子么?”
“是的。”我微笑地回答。
“笔名是什么?”他低头凑近小声问。
“四月。”我小声地告诉他。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想到了,我很喜欢看四月的文章。一直觉得四月的文风和你的感觉很像,果然是。”
“张总过奖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继续努力,家乐应该为你有这样的侄女而骄傲。”他赞赏地说着,便走开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不觉得,上了班才发现,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各个单位一般都没有什么工作了,全在做团拜啊,吃饭啊,搞各种各样的活动。下级单位请上级单位吃饭,上级单位再请更上一级吃饭。
这一天,爸爸他们系都放假了还聚到一起组织大家吃饭庆祝新年,小叔他们研究所也搞大吃大喝。吃完喝完他俩陆续回到家,基本都是一副逞强不服输还说自己没喝多的典型酒后状态。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到一起,就非让我去拿象棋,他俩要一边喝着酒一边厮杀。
此时的他们都已经忘记了妈妈还在值班,晚上得有人去接,却一心想着怎么在棋盘上杀得对方片甲不留。也罢,我摆好棋盘,看他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谁都不可能再去接妈妈。于是,我自己拿了车钥匙,自己去医院。
我在医生值班室给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爸爸和小叔的样子,把妈妈逗得直笑,还说一会儿下班了回去他俩肯定还没下完就睡着了。
十一点半,离妈妈下晚班还有半个小时了,我又喝了杯水,有点瞌睡。这时,楼下的120急救车的声音将我吓了个激灵,紧接着楼道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妈妈赶紧起身冲了出去。活动病床轮子的啸叫声,女人的哭泣声,医生护士的喊叫声顿时乱成了一片。我也走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活动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昏迷不醒,正在吸氧,陪同来的中年妇人在一旁哭得像个泪人,病床来到妈妈这里,妈妈简单检查了一下就吩咐下去准备手术,临走连头都没回冲我喊着:“叶子,你先回去吧,妈妈要做个重要手术。”就进了消毒室。
我愣愣地走到手术室门前,看护士们小跑忙碌着。病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刚才陪同病人的中年妇人被挡在了门外,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条椅上哭。
病人一定是她的丈夫吧,我想。究竟是怎么了,突然病发?看着她无助的样子,我觉得她又孤独又可怜。我走过去,轻轻地扶着她的胳膊,说:“阿姨,别难过了,先起来吧,窝在这里小心腿肿,会不舒服。”
可她还是哭,似乎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阿姨,您别哭了。”
这时,妈妈从手术室走出来看到我身边的妇人,问我:“叶子,这是刚才病人的家属么?”
我点点头。
“你劝劝她,我得和她说说病人的病情,让她签个字。”
“好。”我赶快又拉那妇人,“阿姨,大夫跟您说说叔叔的病情,您得签个字。”说着我手上还用了力气,拉她起来。
终于,她停住了哭泣,站起来听妈妈说病情,然后呜咽着拿着笔哆哆嗦嗦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