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我看见眼前一片白茫茫,耳边有仪器滴答的声音,就像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小叔,小叔在哪里啊?
我使劲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发出了声:“小叔……”
“啊,筱叶,你醒了!”是宋飞的声音。
我稍稍偏了偏头,是她,她皱着眉头焦急地看着我,下一秒回头冲外面大叫:“大夫,大夫……醒了,醒了……”
然后大夫进来,检查了仪器,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宋飞赶紧跟我说:“筱叶,你小叔就在外面,你等等,我这就去叫他。”说完,她焦急地挪动着脚步,跑了出去。
小叔急急忙忙地进来,心疼地看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问:“叶子,醒了,头晕么?”
我摇摇头,“不晕了。我没事,小叔,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怎么这么说,是我关心你不够,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小叔气急败坏地骂着。
“他在么?”我问。
“在,外面呢,没让他进来。”小叔没好气地说。
“小叔,让他进来吧,我有话和他说。”我费力地说着。
“好。”小叔点点头,转身冲门口挥了一下手,蒋彦南便第一时间冲到了我的床边。
看到他的样子,我怔住了,他的眼睛周围青了一圈,嘴角也烂了,抹着红药水。他自责地蹲在地上,满脸泪痕,轻轻地抓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说:“筱叶,对不起,对不起……”
“小叔,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小叔和宋飞便出去了,临走小叔还恶狠狠地甩给他一个眼神。
“彦南,”不用问都知道他脸上的伤是小叔打的,“你也是重情义的人,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去碰感情呢?感情这东西,不只会伤人,更会伤心。钱也只是生活的手段,不是生活的全部。彦南,你回去吧,回头你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咱俩性格不合,分手了,你还是更爱刘妮。她要是来问我,我也这样说,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今天这事的。”
蒋彦南哭着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时,护士进来帮我换药,小叔守在门口见我们说完了,也走进来。
看到小叔依旧一脸愤怒地盯着蒋彦南,我对小叔说:“小叔,你别怪他了,其实这事我也有错。让彦南回去吧,你和宋飞陪我在这好么?”
小叔点点头,又对蒋彦南厉声说:“你走吧!”
蒋彦南这才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出治疗室。
第二天清晨,400cc的血输完,吊瓶打完,我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医生同意我们回家静养,但是每天要来给伤口换药。我们谢了大夫,小叔背着我走出治疗室。
才出治疗室的门,我就看见了躺在条椅上的蒋彦南,他看见我们出来突然站了起来,原来他一夜都没有离开。他一脸内疚地说送我们回去,小叔冷冰冰地说不用。我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回去吧,再见。”
说完,我们就走了。我知道此时的他是内疚的,是后悔的,之后他会反省,希望这件事能给他启示。
为了不让爸妈看出端倪,宋飞在体育用品店给我买了一个粉色的护腕,这几天我就一直戴着它。有一回吃饭,妈妈很诧异地问我:“怎么成天戴个护腕啊?受伤了?”
“没有,”我笑着说,“流行呗。”
“嗯,挺好看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戴这个。”小叔附和着。
我们都说好,妈妈也就不说什么,护腕从此成了名正言顺的。
安生了没几天,果然不出我所料,蒋彦南的妈妈还是找到了我。那天中午我正要出去吃饭,在报社门口看见了她。
我们坐在附近的简餐厅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上的护腕。
“筱叶,听彦南说,你们分手了?”贺阿姨很疑惑,但是语气还是那么和蔼。
“贺阿姨,是的,我们性格不太合适。”我笑着回答她。
“是不是因为那个刘妮?”贺阿姨有些不高兴。
“阿姨,彦南感情专一您应该感到高兴。虽然您喜欢我,可我和彦南之间没有感情,就算走到一起,也是会伤心的。”
“感情可以培养的嘛,之前我看你们就挺好的。”
我摇摇头,“阿姨,其实彦南一直喜欢的是刘妮,他和我在一起只是想让您开心而已。感情这事情不能勉强的,我也想找到真正属于我的白马王子。”
蒋彦南他妈妈长得确实漂亮,我柔柔地看着她,露出羡慕的神情,“阿姨您知道么?叔叔住院的时候,我看见您一直守在他的床前,我是多么羡慕你们啊!我当时想如果我和我未来的丈夫能像你们一样走过这么多年依旧恩爱如初,那我该有多幸福。不瞒您说,我曾经被感情伤到过,也伤过别人,我能深切地感受到眼见着那个人深深地爱着你,你却无法和他在一起的痛苦。阿姨,就算是为了彦南好,也是为了我好,我们必须得分开。”
“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么?”贺阿姨很难过地看着我。
我抿着嘴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们彦南没有和你在一起,是他没有福气。孩子,我是真心喜欢你。唉……我也没有福气娶你这个儿媳妇了。”
“阿姨您别这么说,每个女孩都有不一样的特点值得喜爱,我相信刘妮也有,只是您还没有发现。”
“筱叶啊,我就没看错,你是个懂事知理的好孩子。不过,以后阿姨要是想你了,你不会躲着阿姨吧?”贺阿姨遗憾地握着我的手,不住地摩挲。
“怎么会呢阿姨,您随时叫我我随时到。”她能放手,我也开心。
八月底,我提前加班编完了一周的稿件交给主任。我向主任请了假,说约了四月出去采风,回来一定交稿子。主任很给面子地批了假,我便背了背包,谎称出差,独自一人来到了B市。
周悦,我不能没有周悦,这次就算是他不屑我的主动也罢,依然记恨于我当初的一走了之也罢,只要他还在乎我,我一定要死皮赖脸地贴住他。
我下定了决心,一下火车就径直打车到我们以前的家。手里握着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一块用了我一个半月薪水精心挑选的swatch手表,以表达我想重新开始的诚挚心意。
我兴致冲冲地奔上楼梯,想象着周悦刚起床眼神迷瞪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来。四楼,防盗门还是枣红色,唉,管他呢,我只要我的周悦。于是,我按了门铃。
“谁呀,这么早?”里面的男人抱怨着拖拉着拖鞋越走越近。
门开了,可是里面那个男人却不是我要找的男人,我之前的微笑隐没了。
“找谁啊?”男人不耐烦地问我。
“请问周悦在这么?”我提着心脏问。
“周悦?他不住这了。”
“那他搬去哪了?”
“不知道。”说完,门就咣地一声关上了。
不住这了?!我慌了神,赶紧下楼,打车去他的公司。
刚好是上班高峰期,跟上次不同,这次我站在大门口比较显眼的位置,希望能一眼就看见周悦,而周悦也能看见我。
可是焦急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在这里工作的人鱼贯而入,我戴着眼镜一个个认真地辨认,都没有找到他。是不是我认不出他的模样了?这才一年啊,不会有变化的。我赶紧从背包里取出装满了相片的盒子,细细地看着相片,嘴里嘟囔着:不会认不出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没有人进出了,我只好去问周悦公司的前台。可前台说周主任一个月前就不来上班了,一直没见。
我怏怏地从公司出来,彻底地体会到了当初我走后周悦一筹莫展的着急感觉。
本来想当面向周悦道歉,诚挚地回来请求他的原谅,这下只能打电话了。于是,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年前周悦的名片,先拨打印的号码,已停机,再拨两年前的那个老号,也停机。此时,我觉得我的天塌了,原以为他保留着老号就是为了我,还喜欢我,可是我等来的却是空欢喜一场。也是啊,两年都没有我的电话打入,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他一定是伤心透了,所以放弃了吧。
他放弃,我不能放弃。
现在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沈逸远和周晴,于是,我仔细地回想他们家的大概位置,打了车去找,可是找了一上午怎么也找不到,我忘了他们家具体在哪条街。分明记着这里应该有个岔口进去,可到了地方却发现没有岔口。以前的我,从来都是跟着周悦昏昏沉沉地来,昏昏沉沉地回。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沈逸远是周悦的姐夫,我今后该怎样面对沈逸远等等这样的疑问,脑子里完全没有地方再放下他家的具体地址。
我突然觉得我像一个流浪的人,没有了目标,没有了着落。不光是身体的着落,还有心。我被抛弃了,彻底被抛弃了。
我无望地躺在宾馆的床上,眼里流着泪,心里也流着泪。这下好了,周悦彻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最后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懊悔和自责一遍一遍捶打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