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许久，他才勉强抑制住一声急似一声的粗喘。可在这短暂平静过后，他却突然猛地一个挺身，竟自榻上直直挺起，厉声道——
“我更不该应允爷爷的要求，重回夏侯家执掌大局！最终令得年幼无辜的你，落入手段残暴、泯灭了人性的人牙之手，待寻到时，早已是……一团辨不清面目的血肉！”（人牙和牙婆泛指古代的人贩子）
“砰”的一记！
仿佛尘埃落定。
夏侯漱说完这一段，所有神气都似瞬间化了灰。
涂格浑身一颤，在这压抑着的呜咽声中，这故事的尾声，终于慢慢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那一年，正是夏侯漱离家的第四年。
皇城以北，长平街旁的甜糕巷末。
这是一个品流复杂，满巷皆是迎来送往，妓子与恩客当街纠缠，贩夫走卒，鸡鸣狗盗，随时都有地痞流氓因打斗殃及四邻，官衙不闻不问，西杳朝廷更是不管。
可以说，这里是郦京城中最特殊的存在。除了妓院尚且张灯结彩，余下便是贫民窟。
“笼中鸟，笼中鸟，笼中鸟儿吱吱叫，吱吱叫，吱吱叫，叫得什么不知道。
黑一道，白一道，黑黑白白真可笑，真可笑，真可笑，癞痢带着痴儿跑……”
一群年约七八岁的孩童，正团团围住一破落门户，边拍掌欢笑，边脆声念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歪词。
“爹爹，癞痢是什么呀？”
开口说话的是个年约四五岁上下，身量偏小的女孩儿。她脑袋上扎着两个小鬏，一身改小的白衣，虽满是补丁却还干净清爽。望着一旁正收拾箱屉的男子，她口齿伶俐地问道。
“啊，癞痢啊，癞痢就是……因为生病长不出头发的人。囡囡，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爹爹出去做活，你乖一点儿自己呆在家里，晚上爹爹回来做囡囡最喜欢的鱼肉，好不好？”
“可是爹爹，他们为什么要在我们家门前喊癞痢呢？”小女孩儿不依不饶，细嫩手指一把揪住了男子衣袖，仰着一张小脸，满是好奇。
“囡囡乖，”男子索性放下手中物什，弯身抱起了她，温煦地轻笑道，“那囡囡觉得爹爹是癞痢吗？”
“爹爹有头发的，怎么会是癞痢。”杏眸清澈，语声娇软，“不过这一搓是黑的，这一搓是白色的……”
“那便是了，别人说什么任他们去说就是。我们囡囡万不可学了去。擅造口业是恶事，出口伤人更加不是好孩子，听明白了么？”
“噢——可是爹爹，囡囡不能同去么？囡囡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小手攀住了男子的肩，女孩儿一脸委屈，大眼扑闪闪的，带着撒娇和祈求。
“这回不行，这一回呀是要给城西的富户观阴宅。墓冢阴寒，山里也很冷，不适合你小姑娘家家，乖。”
……
自从脱离夏侯家，夏侯漱过去二十多年的修炼与努力，仿佛一朝都化作了泡影。
不说皇亲贵族万不可能撇开了巫术世家来寻他，便是那些个昔日故交，也在收了风声之后，能躲便躲，能藏就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