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黎通谷到来，正欲拔刀迎上的朱颜国大声怒道：“好，好，黎大人，你可总算来！你可真会调教下属，难道说你们大理寺的人已经无法无天到不把陵王放在眼里的地步了吗？黎大人，今日我朱某人就算是脑袋搬家也要跟你这位女皇红人斗一斗理！”
陵王并没有出声，但阴森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深邃到让人抓摸不定的双目死死地盯着黎通谷。这位年过五十的亲王尽管闲赋在家已数年，但几十载刀头舔血的沙场戎马生崖早已炼就了一身强悍武艺，再加上这些年在家里坚持不懈每天早上不少于一个时辰的锻炼，无论谁都不敢怀疑陵王还能活活打死两头老虎。最关键的还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杀人如麻的霸气，这位每攻一地都要屠城的“屠将”可是有过怒吼吓死敌军使节的家喻户晓经历，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私下用他画像镇鬼神。
从冲锋小卒一步步混到女皇心腹的黎通谷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位强者对峙，空气顿时凝固。
黎通谷向陵王拱了拱手，然后走到了冯乘秋的前面，猛然一拳朝桌面打下去，“砰”的一声震耳欲聋，冯乘秋手上的那只茶杯被击成粉碎。接而又一把将他衣领抓起。清瘦无力的冯乘秋顿时被提到了空中，四脚无力垂下，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随着黎通谷手上力道加强，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愈发惨白，青筋尽暴，双目凸翻，喉咙不停发出格格响，表情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一边看似呆头呆脑的大个子见状勃然大怒，握紧拳头就要冲过来打黎通谷，但立即就被快要断气的冯乘秋抬手阻止：“阿贵，不……不许伤他！”
大个子阿贵愣了一愣，显然不明白冯乘秋为何阻止他。可智商再怎么弱的人也都能看出冯乘秋就快要被捏死了，所以，一向对冯乘秋言听计从的大个子这次要违抗命令了。然而，也就在这时，黎通谷一把将临近鬼门关的冯乘秋扔到了地上，狮子般狂吼道：“你想干什么？陵王的人你也敢动？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就算女皇亲口发话也救不了你！”这话说得巧妙，表面上在教训手下，言外之意却是陵王自恃权倾正下，就算女皇也不放在眼里。官场上混，最害怕的莫过于权高盖主，到时再给你盖个意图谋反，注意是“意图”，光这两字就足以满门抄斩，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
被摔在地上的冯乘秋大气直喘，这病怏怏的身子骨平日里本就没少被大理寺那帮家伙拿来当笑料，再加上身手在京城里至少能排上前十的黎通谷没有一点手上留情的意思，着实是令弱不禁风的冯乘秋吃足了苦头。大个子阿贵急忙过来搀扶，望向冯乘秋的眼神分外的柔和，与先前的暴怒泾渭分明。而大理寺的几个同僚立即就抽刀围过来。
“怎么回事？人是不是你杀的？”黎通谷长刀出鞘，锋茫毕露的刀尖直指冯乘秋眉心，再往前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缓过一口气的冯乘秋嘴角上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哪里还是往日里的那个贪生怕死畏手畏脚的小孬种。不等黎乘秋回应黎通谷的质问，一边的阿贵已经指着自己大声地叫了起来：“人……人……我杀！我……我！不许……伤害阿秋！”傻里傻气的脸庞此时尽显豪迈！
黎通谷看了一眼朱颜国，道：“朱大统领，他说的可是真的？”
朱大统领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黎通谷接着道：“据我所知，我这个属下平日里胆小如鼠，算不上什么狠角色，撑死了顶多杀只鸡，连停尸房都不敢多呆。更重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连提桶水中途都要歇三次，要说他能杀了林公子还打倒几个身手不俗的巡城司役卒，只怕连街头的那老太婆都不信！至于这傻大个，抱歉得很，还真不是我大理寺的人！”
“这小子虽然从始至终没动过手，可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他指使傻大个施暴！黎大人，你当我朱某人脑子跟他一样傻吗？还是有心坦护手下？故意打歪理！”朱颜国有意在陵王面前表忠心，特别表现出一种天皇老子在也不怕得罪只求一个公道的英雄气慨。
“朱统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大理寺办案向来讲证据，难不成你巡城司向来是用想当然来定罪吗？要是如此，那还要大嵛的律法何用？还要我们大理寺何用？不如明日我上奏女皇陛下，让我等告老还乡，朝廷就仰丈您朱大统领如何？”
“你——”朱颜国气得竟无言以对。
论心机城府，黎通谷自然比这朱颜国更胜一筹，他有心要护着冯乘秋，只是在陵王面前也不敢表现太过。好在现在只要冯乘秋抵死不承认，把整个事情赖在大个子身上，那么保他一条命肯定是没问题的。本来，为了一个小小的寺丞得罪一个王爷这种没脑子的事情黎通谷是绝不会干的，他可不是什么义薄云天的老大，大理寺里几十号寺丞，要换掉也是分分钟的事情。也就这冯乘秋他非救不可，若是其他人，早就直接清理门户了。
“黎大人，这事情确实如朱统领所说，是我指使阿贵做的！柳月村的乡民们都知道，我叫阿贵做什么，阿贵就做什么，如果没有我的指使，阿贵不会杀人。有什么就冲我来吧，跟阿贵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智障儿。”冯乘秋的这一番话直接就把黎通谷的一片好意给枉费了，后者气得只怕有活剥这小子皮囊的冲动。
朱颜国立即就得意：“黎大人，听到没？他都承认了，我看你也就别多管闲事了，人我可是要带走了！”说完，他一挥手，门外的几个巡城司役卒便冲进来，准备要拿人。
“慢着！”黎通谷伸手拦住：“根据大嵛国律法，但凡涉及到皇亲国戚或三品以上官员的刑事案件，一律由大理寺亲自办理，本尊在此，什么时候轮到掌管京城治安抓小偷的朱统领出头了？”
“你——”朱颜国再次气得直跳脚。若论武刀弄枪，他还有几分能奈，但说到心机斗嘴，他比起大理寺卿就差远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回头向陵王求救了。
陵王一直冷眼旁观，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总不能像泼妇骂街般大叫大闹，更重要的是，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执牛耳者城府极深，不轻易出手，出手就一击而中。这时，终于开口发话了：“很好，黎大人禀公执法本王求之不得！那么请问黎大人，杀人者该当何罪？”
“那要看为何杀人了！”黎通谷的目光与陵王对视，如麦芒与针锋，互不相让。两位都是上位者，朝中权贵，单是这眼神上的撕杀对峙就让旁人遍体生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谋深算的陵王退让了一步：“很好！那本王就等着黎大人一个公道的判决！但丑话可放在前头，若是有谁敢假公济私放纵手下寻私枉法，本王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他斗上一斗！”话一说完，便立即拂袖离开。
朱颜国自然也哼了一声后带着巡城司的人离去。
黎通谷深吸了一口气。虽说他向来与那陵王心存芥蒂，但表面上至少还维持着一些客套，而这一次无疑是公开撕破脸了，把最后一层纸都给捅破了。这些年本来已经竖敌无数的他只怕这日后的麻烦更不小了，朝廷里的争斗残酷无比，稍不留意就能翻船。望向那个始作俑者冯乘秋，这小子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冲他笑，黎通谷咬牙切齿叫了句“押回去！”，便也拂袖离开。家丑不外扬，回去再收拾。
一回到大理寺，黎通谷就把冯乘秋扯到一间审读房里，退去左右，指着冯乘秋的脑门怒斥：“你小子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次你给我捅了多大的娄子？你他娘的敢打死陵王的义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有，刚才你直接把事推给那傻大个不就行了？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你知不知道现在事情有多难办？”
面对堂堂大理寺卿，冯乘秋居然还一副悠哉游哉不当一回事的模样，谁都知道，要说到折磨人，要说到各种刑讯逼供的手段，整个大嵛国，除了锦衣卫那姓徐的妖孽外，还没有人敢跟黎通谷比，别说普通小老百姓，就是大理寺里的几个少卿在面对黎通谷时都会正经危坐矮几分，哪里敢在他面前有个什么不正经的表现。
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的冯乘秋幽幽道：“我脑子怎么样您黎大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这一句话竟然直中要害，令冯乘秋哑口无言，只能气恼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叫那傻大个杀死林世祟？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吗？这不像是你平时的做风，到底怎么一回事给我说清楚！”
冯乘秋撇了撇嘴，道：“事情简单得很，大个子也到了讨媳妇的年纪了，身为弟弟的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大个子看上了天香楼姓柳的那姑娘，我就带着他拿着银子去赎人。谁知道姓林的王八蛋要跟大个子抢，这天香楼一百三十七个姑娘他哪一个都不要，偏偏就要抢大个子看中的柳杏姑，这就是存心找事。其间他的各种挑衅和嘲讽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想得到，那种人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但你……”
黎通谷正要继续数落，外边已经传来了叫唤声，说是宫里的李公公来了。李公公是女皇的贴身太监，若是他亲临便说明有极重要的事情。所以，黎通谷只能将冯乘秋先搁一边，回来再收拾，急急忙忙出去领旨。
这次李公公轻车简从，似乎来得匆忙且有意回避视野，一见到黎通谷便急切道：“女皇有令，命黎大人即刻入宫，有要事商议。黎大人，快走吧！”
“公公，看样子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做奴才的哪知道啊，您赶紧进宫去便知，此事怕是耽搁不起啊！”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快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