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着说……”
村头河边老青木树下，张老头子说完这话，张开双手，颇为享受的伸了一个懒腰，随后架起烟杆，猛吸一口，将一口浓烟朝着坐在地上的一帮孩童吐了过去。
巨大的青木树笔直挺拔，铺开的枝叶将夏日灼热的阳光挡住，给树下的人留下一片阴凉。
数十个孩童席地而坐，正饶有兴致的听着张老头讲述奇闻异事，突然见张老头猛吸一口旱烟，靠近老头的六个孩童中，有五个立刻起身往旁边避开，只剩下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童还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盯着张老头，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讲述后面的故事。
小童约莫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跟周围孩童相比稍显木讷，失神之际，便是被张老头一口浓烟呛得满脸通红，惹得四周孩童“哈哈”大笑。
“哈哈哈，叶天恨，你这个笨蛋，今天又被张爷爷捉弄了！”
“叶天恨就是个笨蛋，每次都是他遭殃。”
“就是，而且每次都要坐在最靠近张爷爷的位置，大笨蛋，哈哈哈……”
“我们干脆叫他大笨蛋吧，哈哈哈，大笨蛋！”
周围孩童一阵吵闹，让这个异常炎热的夏日凭增几分生气，而那被称作叶天恨的孩童微微一笑，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下次离张爷爷远一点。”
“哈哈哈，他每次都这样说。”
一个长相显得十分机灵的孩童指着叶天恨笑着说道，又引起周围孩童一阵笑声。
张老头捋捋花白长须，松弛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他将手中烟管往地上抖了抖灰，随即身子后倾，靠在干裂的青木树干上，朝着面前孩童挥挥手，轻声说道：“好了好了，都坐好，马上要讲到精彩的部分了。”
听到这，一帮孩子赶紧围了上去，往铺在地面的枯草上排排坐下。
“那浮云子拿着杀人棍一路杀人，打得天都要塌了，凡是被他找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无论是魔教的妖人还是正道的神仙，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张老头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还故作凶狠状，吓得一帮孩童惊声不断。
“浮云子杀了很久，一直杀到了太乙门，遇到了太乙门的大神仙。”
“啊？难道太乙门的神仙爷爷也打不过那个浮云子大坏蛋吗？”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童突然开口问道。
“小姑娘别着急，老爷子我还没说完呢!”
张老头逗了一下女童，随即气势一变，一本正经的说道：“浮云子想要打败太乙门的神仙，以证明他是天下无敌，可他区区一介散修怎么会是天下无敌？
当时太乙门中长老们不屑与之动手，于是派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弟子，让他用太乙神剑跟浮云子过招，小弟子只用了一招就将浮云子打败，事后浮云子尸骨无存，就连那根杀人棍也都不见了踪影。”
“对嘛，大坏蛋怎么会是太乙门中神仙爷爷的对手，神仙爷爷一出手，大坏蛋屁滚尿流，哈哈哈……”
之前那个显得颇为机灵的孩童大声接话，让张老头也不由得微微点头，以示赞同。
孩童受到张老头的肯定，嘴角微扬朝四周扫了一眼，显得有些得意。
“二蛋子，什么是屁滚尿流？”
叶天恨转过头看着二蛋子，突然开口问道。
二蛋子一愣，大笑着回答道：“大笨蛋，屁滚尿流就是说滚着放屁拉尿，哈哈哈……”
“呸，不害臊！”
被张老头逗过的女童对着二蛋子骂了一句，便是将头转过一边，不再说话。
二蛋子听过小姑娘的话，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才没有”，尴尬的模样让众人再次笑出声来。
“张爷爷，太乙神剑真的那么厉害吗？听您之前说的，浮云子大坏蛋杀了很多人，没人是他的对手，怎么太乙神剑一招就把他打败了呢？”
叶天恨见二蛋子又拿他取乐，于是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过头朝着张老头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张老头“哈哈”一笑，用旱烟杆指着叶天恨说道：“就你这小家伙问题多，先是问杀人棍的来历，现在又问太乙神剑厉害不厉害。太乙神剑当然厉害了，你想想，太乙山、太乙门、太乙神剑，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张老头说完，反过来考了考身前这个憨实的孩童。
叶天恨挠挠头，见四周小伙伴都盯着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道：“都有‘太乙’两个字。”
这个回答又引来一片笑声，张老头装作怒视一圈，故作威严的说道：“笑什么笑，小天恨说得很对，这三样都是以‘太乙’两个字命名的，太乙山是世间一等一的名山，太乙门是世间一等一的名门正派，这太乙神剑难道还不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剑吗？”
一帮孩童又是吵闹一阵，丝毫没有感觉到炽热的空气中夹带了一丝微弱的血腥气。
就在众人围着张老头子问询着各种奇怪问题时，一个粗重的妇人声音远远响起：“天恨，你这混小子还不赶快回家，这么热的天，又在那里听张老疯子胡说八道，还吃不吃午饭了？”
听见妇人的声音，叶天恨脸色一变，极不情愿的瘪了瘪嘴，口中喃喃自语道：“糟了，姥姥叫我回家吃饭了。”
张老头子吧唧了一口旱烟，抬头往前方瞟了一眼，在那里，一个身着麻布素衣的老农妇正缓步走了过来，口中还不停的说着话。
“刘老太婆，都一把年纪了还一口一个老疯子，我这帮小弟子们可是很爱听老爷子我说书的呢！还不到晌午时分，谁家吃这么早的午饭啊？”
张老头子伸手捋捋胡须，朝着老妇人乐呵呵的说道。
叶天恨低声说了一句“张爷爷，我要回去了”，便是站起身来，转身朝着老妇人大声回答道：“姥姥，我这就回，您别晒着了！”
说罢，便是一溜烟跑了过去。
“小天恨，明天我要讲大荒妖族的事，你要来听哦！”
张老头子朝着叶天恨故意大声说道，说完又是“呵呵”一笑。
“还大荒妖族，你这疯老头子整天神神叨叨，什么神仙鬼怪，尽教会小孩子一些不正经的东西。”
刘姥姥的声音再次传来，很明显的针对张老头，可张老头丝毫不在意，反而更加乐呵呵的回应道：“哎，你还别说，等我讲完大荒妖族，我就讲极北之地的鬼族，我要让这帮小家伙知道天地有多广，老太婆你想要听吗？哈哈哈……”
张老头笑得太厉害，一口气没换过来，吸进去的旱烟气呛得他不停咳嗽，惹得身前孩童笑得更欢。
小河村东面紧临一座耸入云烟的无名高山，大山沿着西北方向延绵而去，似乎将中原之地分做了两部分。
村子已不知存在有多长时间，只看得那破旧的房屋被重新修砌了一遍又一遍。
再说这村名，或是哪个为图省事的人就地取材而作吧，村子东边高山上溪流汇聚成河，从村子北边绕流而过，流向西南方向。
由此看来，村子取这名到也合适。
烈日照射下的小河村，草木无精打采，整个村庄除了偶尔想起几声鸡鸣犬吠之声，便再无生气。
小天恨被刘姥姥拉着手，沿着树荫朝着山脚处的屋子走去，一路上刘姥姥都在不停念叨：“这么热的天不呆在家里，跑去老疯子那干什么？你不知道老疯子就会骗人吗？”
叶天恨用手抹了一把汗，好奇的问道：“张爷爷给我们讲故事呢，他讲的可精彩了。对了姥姥，你说太乙门的神仙们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刘姥姥脚步不缓，继续向前，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太乙门的神仙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是你今后不准再往老疯子哪里跑，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么热的天，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对得起……怎么对得起……”
刘姥姥说到这，语气一缓，一股难以名状的伤感溢于言表，她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小天恨，伸出皲裂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叶天恨见刘姥姥这样行为，也跟着嘴角一瘪，低声说道：“姥姥，天恨不去了，天恨不会让姥姥担心的。”
刘姥姥手掌滑落，在叶天恨背后轻轻拍了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天恨最乖了，走，姥姥今天给你抓了一只山兔呢，今天让我的小宝贝好好补补。”
树梢间，就连夏蝉也都懒得出声，只剩下这一老一小的声音。
“姥姥，您说如果爹娘还在，天恨会不会惹他们生气啊？”
叶天恨跟在姥姥身边，突然开口问道。
刘姥姥话语一凝，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气呢？村里面谁不知道我们家天恨最乖了啊！”
“那为什么我会叫天恨呢，二蛋子他们都说我的名字很奇怪，说不吉利呢！”
刘姥姥这一次没再出声，她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小天恨，一动不动。在她故作平静的神态下，脑中却是回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皱纹横列的脸庞，这一刻竟是忍不住的抽搐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