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青油灯将房间照的影迹斑驳。
薛砚看着手中的血砚,血砚在薛砚的手中躺着,此刻像是熟透的樱桃,殷红透明,透着诡异的诱惑之色。
薛砚仿若从中看到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子,嫣然发笑,慢慢将他包围,揉入,却在他痴迷的瞬间,变换了摸样,伸出玄青色的手一把将他的心掏空,脸上依旧娇态万千。
薛砚捂着被撕抓的的剧痛的心脏,从迷乱中醒过神来,满头细汗。
此刻在他脑中充满的只有四个字,妖邪之物。
他将砚台抛到桌上,砚台在惯性的冲击下,翻了个个,掉到了地上,‘叮咚’落地的砚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似玉石断裂。
薛砚打眼看着地上完好无损的血砚,眉间尽是透着疲惫。没有心情捡起地上的东西,兀自躺在床上睡去。
睡梦里竟有一个红衣女子向他走来,依旧如那方砚台里的红衣女子,媚态万千,她的手指轻轻撩着薛砚鬓边的发丝,轻声道:“薛公子,薛公子,”
薛砚在梦中微微皱起了眉头。
半晌,那红衣女子一转身,霎时就换了一袭玄墨色的衣衫,整个面貌竟是冷艳起来,声音也随着加重了几分,道:“薛公子,薛公子,快把魂魄拿来,我好饿。”
薛砚登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也是越加疲惫。
拭掉惊出的汗水,他抬眼看向依旧躺在地上纹丝未动的血砚,内心一阵惊颤。
稍作休息,他便起了身,今晚怕是怎么也睡不安稳了。
将地上的血砚捡起,重新放到桌上,仔细端详。
却在下一秒,当月光的清辉照在桌子上的血砚身上时,一股红烟从砚台里面徐徐腾起。
半晌越聚越浓,终于从红烟之中慢慢现出一个人形,正是薛砚梦中的女子。
女子轻轻落地,一袭红纱,却并未有妩媚之态,倒很是清丽。
薛砚呆愣半晌,但是他从《玄砚墨香》里看到了有关砚灵的事,所以他在呆愣过后就转为平淡,想必这女子便是砚灵了。
此时那女子缓缓开了口:“薛公子,我是被困在砚台里的怨灵。”
怨灵?薛砚倒吸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砚灵是一个死后不得超脱的怨灵。
“姑娘为何会被囚在此砚之内?”薛砚惊诧道。
那红衣女子回道:“薛公子无需知道这些,只不过都是痴情之人罢了,但如今红馥等到了有缘之人,就不想继续执迷下去,恳请公子救红馥挣脱这血砚的禁锢。”
薛砚错愕,道:“姑娘这话是何意思?薛砚要如何帮你?”
红馥回道:“砚灵吞食魂魄,找到下一个与他做交易的人那么他就会吃掉之前的。是以恳请公子不要和砚灵交易,那样等红馥在修个五百年就可以挣脱砚灵的控制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只消公子与我神聚,我保证不会无缘无故从公子体内跑出来的,只要公子让我在体内吸收天地灵气,仅此而已。”
薛砚听着这不可思议的话,犹如天方夜谭。他万万是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不合实际的事情,当然他自从遇到玄墨儿就没有一件合过实际的事情发生。
薛砚微微皱皱眉头,道:“姑娘说的神聚,是怎么一回事?”
红馥回道:“就是我与公子暂且融为一体,一身两魂。”
薛砚道:“若能救姑娘脱离苦海,薛砚定当身先士卒。希望姑娘能早日修得正果,轮回转世。”
但见那红馥点点头化作一圈红光胧上薛砚,渐渐与薛砚融在一处,红光在薛砚身上亮了三亮,随即便消失不见。
薛砚活动活动筋骨,感觉也并无异样,隧笑笑。
却听得那红馥也是低声笑笑,道:“薛公子莫怕,我只是一个灵,在你体内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危害。只是以后,你要将那砚台锁进盒子里,再也不要拿出来了。”
薛砚点点头,将血砚锁好,安置妥当,心想这回定可以安稳睡觉了。
果不其然,这一睡就睡到了玄墨儿来叫他起床。
玄墨儿顶了一篷斗笠,刚刚进门就将斗笠摘下挂于墙上。
薛砚看着门外‘噼噼啪啪’的冰雹一个接一个的落下,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屋竟是毫无一丝破损。
玄墨儿将手里冒着热气的地参果捧到薛砚身旁,道:“前头我来敲了一次门,见你还睡的正香,回去就把地参果放进锅里热着,眼见着快中午了,心想你也快该醒了,就重新拿来,薛公子昨夜想必没睡好,今天才起来的这么晚。”
玄墨儿一番说辞,薛砚便猜测莫不是玄墨儿知道这血砚内中的秘密?是了,玄墨儿自小是跟她舅舅离羽长大的,血砚之事定然知晓。
薛砚接过玄墨儿手中的地参果,咬了一口,正措辞着该如何开口,玄墨儿就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我爹说他和舅舅一块把你收为徒弟了,你真是运气好,我舅舅人心肠可好了,他教人东西也有趣。我八岁那年他教我轻功,我那时候走在冰面上就会滑倒,他就找了一根绳子,把我吊在半空,让我练习步法,后来我就真的学会了,起初我还吓得难受,后来就觉得人在半空可好玩了,能看到好多小动物,还有他们在雪地上奔跑跳跃。”
薛砚将手中吃了一半的地参果放到桌子上,心道,被吊在半空也算得有趣?不会是被虐待傻了吧?
“玄姑娘,薛砚有一事不明,关于血砚一事,想向姑娘讨教讨教。”
玄墨儿将椅子搬到门口,坐下看着外面啪哩啪拉的冰雹一个一个落到地上,把白茫茫的地面砸出一个一个的小坑,再从坑里弹跳出去滚出老远。
“这个,我不知道,爹和舅舅没有对我说过,现在他们把血砚给了你,竟是没告诉你其中的秘密吗?”玄墨儿奇道。
薛砚茫然摇摇头,道:“没有,两位师父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只是说我是这方砚石的有缘之人。”
玄墨儿也是一头雾水,道:“那,这方砚台可有什么不同寻常?”
薛砚便把昨夜之事一一道来,听的玄墨儿是又惊又奇。
玄墨儿听完薛砚的叙述,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我去找舅舅问个清楚去。”
说完也不等薛砚答话,焦急忙慌的就戴了斗笠奔了出去。
离羽跟卫纤正在房中收拾东西,明日住了冰雹,他们就要下山了。
卫纤看着玄墨儿一头撞进门里,就嫣嫣一笑,道:“玄墨儿是来帮我和你舅舅收拾东西的么?”
玄墨儿将斗笠摘下放到门后,转了身道:“才不是呢,我巴不得把你们的东西全留在这,谁还要帮你们收拾。”
卫纤笑笑,不再作答。
离羽将手里的弓箭挂到墙上,道:“这把弓箭不带了,到了山下也是用不到,留给你罢。”
玄墨儿撇撇嘴,不满道:“全都带走好了,谁要稀罕你那把破弓箭,要也是要柄新的。”
离羽叹了口气,道:“墨儿生气了?舅舅和姑姑不过是去山下,又不是到多远的地方去,你想舅舅了就下山去找舅舅喝茶,不是很好么?”
玄墨儿笑,笑得没心没肺,道:“我才不呢,你们走,我也走,明日我就跟薛公子离开这,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好好出去看看。”
离羽默然,半晌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道:“纤,你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带的没有,顺便看看‘黑爷’,它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如今要分开,心里定然难受。”
卫纤应了一声,便折出屋门
房间里离羽坐在桌前兀自喝茶,玄墨儿站在桌前撕扯着衣襟。
离羽打趣道:“墨儿置气了?”
玄墨儿低着头,依旧撕扯着衣襟,没有回答离羽的话。
离羽继续道:“墨儿心里怨舅舅?”
玄墨儿抬头瞅了瞅喝茶的离羽,颇有些耍性子的模样,把头别到了一边。
离羽看着把头别到一边的玄墨儿,轻笑出声:“墨儿不想让舅舅下山?”
玄墨儿索性趴到桌子上装死,离羽可真是烦。
这时离羽我这茶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嗯,墨儿果真是生气了。”
为了应应景,玄墨儿只好做出一副伤心状,‘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道:“舅舅一定要走,墨儿知道舅舅和纤姑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墨儿也希望舅舅和纤姑姑幸福,墨儿就是,墨儿就是舍不得舅舅,舍不得纤姑姑,舍不得.”呜咽声将后面的话遮了去,只剩低低的啜泣。玄墨儿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向了离羽。
但见离羽起身抚抚玄墨儿的头道:“墨儿,舅舅浮萍半生,如今心有归属,舅舅不想在让你纤姑姑守着这座冰山一辈子。再说,舅舅本性也不是愿意呆在一个地方终老之人,墨儿长大了,要学着照顾自己,至于你想跟着薛砚出去见识见识,也并无不可,薛砚此人责任心重,舅舅和你爹都放心你跟着他出去游历。只是,舅舅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二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行走江湖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否则,只会招来灾祸。”
玄墨儿点点头,收了哭声道:“舅舅,薛公子昨夜怕是见到砚灵了。”
离羽略一思索,摇摇头道:“那不是砚灵,那女子大概是红馥吧。”
玄墨儿奇道:“舅舅知道?那为何不与薛公子说明呢?”
离羽道:“我初得血砚那晚,那个叫红馥的女子也找过我,只是被我拒绝了,我没兴趣做什么血砚的主人,是以也不愿跟砚灵做什么交易。不过,那女子与薛砚无害,只是你要告诉薛砚,不要做了砚灵利用的工具。”
玄墨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只要让薛砚不被砚灵迷惑就可以吧?”
离羽道:“嗯,墨儿回去吧,等会我跟你纤姑姑要把东西全部装好,顾不得你了。”
玄墨儿拾起门后的斗笠,重又走进漫天的冰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