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准备练字,小福子在一旁研磨。苏蝶心从书架上随意取了一本书来看。
很快就会睡着的吧,苏蝶心捧着《资治通鉴》心想,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
翻了十几页以后,苏蝶心就开始打哈欠了。慕容轩从练字中抬头,无奈的看着哈欠连连的苏蝶心。
“还真是跟沁儿一样,一看书就犯困。”慕容轩打趣道,“怪不得沁儿那么喜欢你,看来不只是牧之的原因。你跟她倒是也有相似点。”
苏蝶心把书一扔,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却又打了个哈欠,“没办法,从小就这样,一看书就想睡觉。”
“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慕容轩接着打趣,“看书就犯困也好,哪天要是睡不着了,拿本书来看看就睡着了。”
苏蝶心知道慕容轩拿这件事打趣自己,又无力反驳。干脆坐下来,无聊的趴着,伸出玉手,在杯沿上来回划着。上下眼皮很快打起架来。
慕容轩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苏蝶心已经睡着了。慕容轩放下笔,轻轻走近苏蝶心身边。
苏蝶心睡的很熟,呼吸均匀。原本清澈,光亮如繁星的双眼,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翘着。靠近了看,才发现苏蝶心的脸红润中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那是不容易被察觉的。樱桃小嘴,紧紧抿着。
慕容轩没有多想,打横抱起苏蝶心就往寝殿去了。既然要假装,就要装的像啊。而且刚才问过她,她红了脸,算是默认了吧。床很大,让一半给这个小丫头也无妨。
看着慕容轩把苏蝶心抱进寝殿,小福子目瞪口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说好的解毒呢?说好的让苏姑娘住在翠玉轩呢?小福子在心里问了慕容轩无数遍,但没有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小福子,你下去休息吧,”慕容轩把苏蝶心放在大床的内侧,给苏蝶心盖好了被子,“苏姑娘睡在我寝殿的事情,你可以声张出去。但你给我记住了,要保护好苏姑娘。”
慕容轩心里在害怕,害怕曾经发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苏蝶心要是遭遇了不测,别说苏牧之和薛云飞,他慕容轩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奴才知道了,”小福子突然觉得自己猜不透这个服侍了十几年的主子了。
苏蝶心是被慕容轩的梦呓吵醒的。
“云儿,云儿……”
慕容轩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云儿”,苏蝶心知道这个云儿,恐怕才是慕容轩真正不娶妃纳妾的原因。苏蝶心撑起身体,趁着月光,看到慕容轩的眉头皱的很紧。
苏蝶心挪了挪身体,向慕容轩靠近了一点,伸手想去抚平慕容轩的眉头,才碰到,就被慕容轩一把抓住了手。
“云儿,云儿,你别走,别离开我,别走……”慕容轩紧紧的握着苏蝶心的手。
苏蝶心吃痛,想要抽回,却又挣不开。苏蝶心开始后悔了,干嘛多管闲事去抚平他的眉头。别说他的眉头还没抚平,自己的手都要被他捏的发紫了。
“云儿,云儿……”慕容轩更紧的握住苏蝶心的手,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云儿,你别离开我,你别死,你睁眼看看,我是慕容,我是你的慕容啊……”
死了?苏蝶心原以为那个叫云儿的姑娘只是离开了,没想到是死了。一愣神之间,忘了手上的疼,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发抖的慕容轩。
“云儿!”慕容轩从梦里惊醒,一下坐起身,同时带起了苏蝶心。
“苏姑娘,”慕容轩看清了眼前的人,“你怎么醒了?”
“被你吵醒的啊,”苏蝶心扬了扬自己被慕容轩握着的手,“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放手?再不放开,我这手可是要废了。”
慕容轩慌忙松开手,“对不起,弄疼苏姑娘了。”
苏蝶心揉着自己被握疼的手。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慕容轩声音里满是疲惫。怎么会梦到云儿呢,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是因为苏蝶心吗?慕容轩在心里问自己。
“你叫了很多遍的云儿,”苏蝶心揉着手,盘腿坐好,“那个云儿姑娘,才是你至今一人的真正原因吧?她怎么死的?你刚才是不是梦到她了?”
“嗯,”慕容轩没了睡意,“我梦到她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
“可是告诉我,你和云儿姑娘的故事吗?”苏蝶心试探的问,“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慕容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和云儿的事,在宫里不是秘密,”在苏蝶心以为慕容轩不会讲的时候,慕容轩突然开了口,“云儿叫洛灿云。七年前,我出宫去江南游玩,和小福子走散了,我到处走,在河边遇到了正在浣纱的云儿。云儿的容貌并不出众,但是她笑起来很好看,会露出两颗小虎牙。那年,我十六岁,云儿刚过及笄。”
“你喜欢上她了?”苏蝶心眨着大眼睛,看着陷入回忆的慕容轩。
“对,”慕容轩点点头,“我走累了,想在河边等着小福子带人来找我,就和她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我告诉她,我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赶巧姓了国姓,叫慕容轩。她信了。她说,叫洛灿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她给镇上的大户人家浣纱,挣些银子,独自过活。。”
“在江南的时候,我经常去河边找她说话。她和宫里的女子不同,举手投足间,很自然,没有矫揉做作。她的生活过得很难,却从来没有听过她抱怨。她很喜欢笑,笑起来像太阳。让我这个生活在深宫的人,觉得很温暖。我说要娶她,她红了脸,没有说话。”
“那天,我在河边像往常一样,同云儿说话。小福子来找我,匆忙间说漏了我是当朝太子。云儿很生气,说我是骗子,然后一头扎进了河里。我慌了神,跳进河里想去救她。结局很可笑,我忘了自己不会水,最后是云儿把我救上了岸。我向她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向她隐瞒身份,只是怕她知道我是太子,就不会那么坦然的面对我。”
“我回京的时候,带上了她。把她安置在了京城最好的客栈,让小福子给她置办了几身衣服首饰。精心打扮过的云儿,神采奕奕,开心的抱着我。”
“没几天,父皇突然要指婚给我。我告诉父皇,我有喜欢的人了。父皇让我带云儿进宫,为此还办了一场宴席。当时我以为父皇会同意我娶云儿,却忽略了云儿的家世,也忘记了太子妃之位有多少人觊觎。我满心欢喜的把云儿带到父皇面前,父皇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在座的几位妃嫔为难起云儿来。云儿被弄得极其难堪,我虽有意替云儿解围,但并不能全部化解。”
“宴席散场,我带云儿回了东宫。云儿突然就哭了起来,说只想在我身边做一个宫女,不想嫁给我了。我知道,她在宴席上受的委屈,也明白父皇不会同意我娶云儿为太子妃。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就看到云儿一身宫女打扮,安安静静站在寝殿。”
“那段时间,我在书房教她读书写字。她学的很认真,从一字不识,到可以完整的背出一篇论语。从笔画僵硬到字迹娟秀,她每天都在书房很认真的练字。她脸上的笑容依旧,还是那么开心。我想,就算不能娶她,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每天开心的笑着,我就很满足。”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天我下了朝,出宫办了点事情,回到东宫的时候,云儿已经出事了。我找遍了东宫里外,就是不见云儿的踪影。后来小福子匆忙来报,云儿被父皇派人带走了。我去找父皇,想问个清楚。却被告知,云儿偷窃宫里珍宝,赃物已经在云儿的房间搜出来了。还说云儿同宫里的一个侍卫**,那个侍卫已承认。而且让宫里的姑姑检查了云儿身体,云儿已被破瓜。”
“我当然知道云儿破瓜,她的处子之身,是我的。我也知道这一切是有人陷害。云儿鲜少不在我身侧,怎么可能去偷盗宫里的物品,怎么与人**。我把一切跟父皇说了清楚,问出了云儿所在。只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丽妃对云儿动了私刑,云儿被鞭打的衣不蔽体,满身伤痕,还被……还被骑了木驴。”
“云儿躺在我怀里,气息奄奄。她只说自己福薄,不能再陪着我。让我不要为她难过,将来娶个贤良的太子妃。她知道我喜欢看她笑,她想笑给我看,可是没了力气。她咽气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发誓要查出陷害她的凶手,查到丽妃贴身婢女的时候,断了线索。”
“是丽妃做的?”苏蝶心忍不住出了声。
“大概吧,”慕容轩把头埋进胸前,“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一切是丽妃在背后支使。云儿死后,我消沉了很久。父皇再三要指婚,都被我拒绝了,父皇就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苏蝶心伸手扶着慕容轩的背,以示安慰。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一个爱笑的姑娘,跟谁都没有仇怨,却被折腾到没有人样的死去。可能这就是皇宫,一个看似荣华富贵的天堂,实则是杀机四伏的地狱。
“我对不起云儿,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蒙受不白之冤,”慕容轩自责着,“我会让小福子好好保护你,以免你再重蹈云儿的覆辙。”
“是我过分了,”苏蝶心收回手,蜷成一团,“不该对殿下提那么无礼的要求。我收回假装互相喜欢的那个过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