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地方,希望这辈子也不要进去。一入宫门深四海,绝非空穴来风。
不过,自己只是暗中辅助爹爹而已,也早已与他商议过,要隔绝一切做官的机缘。所以,这等人间最富贵的地方,她是没有机会进去的了。
转身往回走去,这死华玉,竟然给她寻了个这样的差事,而且还不给她留下马车,居然径自回去了。
这大半夜的,难道让她步行回家,虽说她方向感极强,找到家是没问题,虽说也可以用轻功,可是,还是得走到远离皇宫两三里的地方才行,否则要在天下的脚板下动土只怕是凶多吉少。反正,今夜,别想睡了。
正无比哀怨的在路上缓步行走着,突然听得远处马蹄声,苏乔顿时喜上心来。
只见是一个西宫的小太监,他骑着一匹马,手里还牵了一匹,奉了七皇子的命令给她送来,还一再抱歉此前没想到这个问题,害公子你久等了。
苏乔连忙感恩戴德,与小太监告别后,一溜烟的就回了将军府。
虽然她回想着送马一举一点也不像七皇子秦誉该有的思维,不过还歹也解了眉头之急,也不需要深究了。
与华玉的约定之期越来越近,苏乔除了与他越来越为熟络以外,压根就不为这个约定担心。
倒是最近很久都没有去见绿芜,绿芜也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无非是少部分朝臣的交往动向,倒是和以往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太师府的公子柳潘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近日与三皇子秦安走得比较近,好像也曾随其进宫面圣过一两次。
唉,柳潘,这种孽缘都是命也,无论以后如何,万不要失了自己才好。苏乔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对月祈祷,小青子和白非都已入睡,西院静悄悄的,连日来吵闹的虫鸣声都不见了,夜风吹起来有点凉,一转眼就是秋天了。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后院的沈沈好像也经常失眠,近日来爹爹一直很忙,都快有四五天没有过来西院探望她了,无论她是好是坏,想必,也会寂寞吧。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算起来,那腹中的胎儿也有了四个多月,这小生命的形状正逐渐完善,却是不知道后路当如何?
苏乔第一次回过头,看向灯火阑珊处的沈沈,她一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两眼抬眸望着月亮,后院里固然可以看到月亮,却是没有这百年梧桐的清香。在她的身上,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那小生命便是自己日后的弟弟,小了自己整整十八个年头的弟弟。
如若一切安稳,苏乔还是很乐意她的这个弟弟来到世间,只可惜……
沈沈察觉到苏乔的目光,只缓缓低头,转过脚步,就往后院走去。
“既然睡不着,就出来坐会吧。”苏乔叫住她,指了指一旁的软椅,自己则往寝卧走去,收拾了一床毛毯出来给沈沈,她自己则披上了一展紫色披风,那是前几天老管家派人送过来的,一连有很多套锦衣华服,这回倒是换了多种颜色,白色则少见了,看来老管家不愧是老管家,这些细节倒是注意的很清楚。
沈沈软软躺上软椅,将毛毯随意搭在身上,柔声道,“少爷,谢谢你。”全然没有了那日袖甩绣花针时的凌厉与尖锐。
如果是做戏的话,确实很像,但是苏乔对她,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惕,白非每天暗中注意她,却是没有一丁点异样。一个消失了两三个月的人突然又出现了,这其中的过程不难想象,何况是一个名义上已死的人。
“你打算怎么办?”苏乔裹着披风靠在梧桐树上,两眼淡然盯着她,就算能将她在这个西院里留一辈子,想必她也不会很愿意。
沈沈怯怯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没有马上答话,月光很淡,淡的彼此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不如我换个问法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苏乔见她不答话,进一步问道。
过了好一会,沈沈闭了眼,轻声说了一句,“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他是无辜的。”
“好,我知道了。”苏乔收回目光,看向遥远的天边,人们常说一颗星星代表着一个人,那么,是不是过不久之后,这天上便会出现一颗新的星星。
孩子是无辜的啊。
苏乔在华玉的美人窟里大闹一场,将他的几个男宠捆了丢在一个房间里。
之后,她一边惬意的喝着梨花春,一边等着华玉的到来。
显然,华玉早在接到消息后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他迈进房门后,看到女扮男装的几个“男宠’衣冠不整被绑了丢在床上时一点也没有惊讶,只是平静的笑着,道,“难怪你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那么胸有成竹!”
“彼此彼此,只是苏离一直都在想,华公子这么有才情的人怎么可能是断袖呢?”苏乔酒杯端得稳稳的,床上几个女人的嘴都被堵住了,只等见她们呜呜的声音,在像华玉求救,又像是在斥责正在喝酒的那个无理男人居然敢动手扒她们的衣服。
华玉漫步走过去,一一替她们松了绑,这些女子一个一个的抱住了他,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他只得一一安慰道,“苏公子跟你们开玩笑呢,放心吧,我会更加疼爱你们的。”说完还亲了亲其中一个哭得最厉害的女子。
苏乔喝完酒,起身,弹了弹衣摆,道,“华公子,你输了,可要遵守诺言。”这样一来,仅仅二十三天时间,与华玉的赌约就算是解开了。
华玉点点头,承认自己输了,他爱男色,确实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将那些女子左拥右抱搂在怀里,答得很是爽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是要遵守的。”他看着苏乔远去的背影,眼里笑得深沉,事情已经有了另外的转机,苏落涵的计划,本来也只是他一时兴起而已。
他轻嗅着女子们发间的清香,道,“木槿花也快开了。”
出了美人窟,苏乔想着已很久没有去过芙蓉山庄,略思一会后,她还是命小青子将马车驶向了芙蓉山庄。
这段时间,她的生活里只有那华玉与将军府,九陌倒是完全没有了一点踪迹,向南楼也只是跟她去过一趟梦瑶台之后,也没有再见过。
她这趟去只是想问问有没有办法弄到那柄轻云剑,而且,那个一直呆在九陌身旁的白衣女子,不正是叫做轻云吗?
刚下马车,就见到一尊白色的身影靠在山庄的大门口,翘首以待,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这里一样。
苏乔打发小青子先行回府,自己则硬着头皮朝那个白衣身影缓缓走去。
“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越发滋润了。”九陌抱手而立,清风飞起他脑后恣意披散的墨发,有几缕正暧昧的飘洒在苏乔的脸颊上。
苏乔樱唇勾起,轻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堕落了。”
不待他答话,她直接问起向南楼在不在山庄里,九陌摇头,说他最近貌似被芙蓉公主缠得厉害,已经有八九天都没露面了。
“你有办法弄到京城首富许家的轻云剑吗?”苏乔本准备转身就走,但是也想碰一碰运气。即使不将轻云剑献给秦誉,她自己留着用也不错,北疆的那把宝剑她亲眼见过几次,可惜那家主人说什么也不让,苏乔只差去偷了,可惜她偷的技术实在不好,便只能无奈放弃。
说实在话,比起将宝剑献给秦誉,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念头是要据为己有的。
她曾是英雄,当然爱宝剑。
“轻云剑?”九陌凤眸眨了几眨,道,“可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苏乔眉梢高挑,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但是,九陌的本事她是知道的,隐隐中有种直觉,这世上几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你求人家办事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果然,九陌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炙热的鼻息在她脸上扑哧扑哧的,他的凤眸里桃花朵朵开,散发着无比的春色。
下一秒,苏乔略一低头,身子往后一倾,脚尖往左一转,随即从他的魔爪中弹跳开来,一跃三丈远,“发情的话就去找你那白云黑云什么的,别在这里乱咬。”
“莫非你是在吃醋?”九陌看着她满脸戏谑,语气轻佻道。
苏乔拂了拂衣摆,轻蔑笑道,“我只不过是给你指条道罢了,我是苏乔,别把我想成你那些阿猫阿狗。”
九陌绕着她转了三个圈,一边打量一边点头道,“果然是翅膀硬了,想飞了。我怎么记得上次柳潘的事你还欠了我人情呢?”
苏乔道,“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九陌停在她三步远处,因为再要接近,她肯定又会立马拉开距离。
见她不说话,肯定以为又是什么陷阱,他无奈的叹了一声,看着她情真意切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活着。”
苏乔心内莫名的一惊,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不吉祥,又像是要别离一般,她按捺住好奇心,也不愿多想,只微微一笑,“我当然会活着,而且会活得好好的。”五年驰骋沙场,五年出生入死,身上大小伤痕数处都没有死成,何况是现在。
“那就好。”九陌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话,只静静凝望着她。
远处似乎传来了那个叫轻云的女子找寻九陌的声音,一袭白衣飘飘在那两行绿杨垂柳间,她的身姿如清泉一般那么清灵婉秀,这让苏乔又想起了那日在竹林的琴音和舞,红袖蜿蜒,绿竹挺拔,绿叶托着红花,红花则衬着绿叶,一副天然天成的景象。
九陌微微侧头去看的瞬间,苏乔已转身离开。
她跟他,终究不过是一场算谋罢了,她走她的路,他有他的道,虽然曾经有过交集,但是交集过之后还是两条无限延长的直线,没有人能看到那尽头到底是什么。她是棋子,他亦是棋子,不知道下这盘棋的到底是老天爷,还是另有其人。
待九陌回头,只看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任何阻拦,只深深的凝望着她的背影,虽然这道背影他每天都能见到,但是,以后却是咫尺天涯,甚至千山万水。
也许在今天之后的无数天,他会无数次的后悔今天放她走。
但是,终有一天,她会回到自己身边,他如此笃信着。
只是,世事难料,铁棒也有被磨打成针的那一天,何况是被时间所约束着的人类。所以,当你想暂时放手时,便只能抱着半个愿望去期待。否则,除非你有足够的自信,这些都是后话。
离七皇子秦誉生辰只有三天时间了,爹爹不知从那儿弄来个玉如意,也算是上等货色,礼物一事便不用愁了。
吃过早饭,苏乔散步到将军府,想看看朱画和苏落涵怎么样了,刚要踏进南院时,却被一急匆匆从正厅里跑来的下人给叫住了,“少爷,有圣旨,快去接旨。”
圣旨?苏乔顿时懵了,怔在了原地,圣旨?为何这个时候会有圣旨来,爹爹这个时候应该在宫里头啊。
“少爷,少爷……”下人见少爷脸色不对,心下也害怕起来。
蓝景走了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下人急忙复述了一遍,蓝景便让他下去了。
“少爷,还是先去接圣旨吧,有什么事都可以从长计议。”蓝景拍了拍苏乔的肩,她这才缓过神来,这道圣旨,还真把她吓得不轻,千算万算,就是不愿意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万一要是一件好事的话倒是可以另当别论。
收拾好波动的神色,苏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正厅。
在那里等着的是一位穿着深蓝色宫装的老太监,他见得苏乔前来,眼中掠过少许惊艳,确实是比芙蓉公主的驸马爷还要美,他手中并没有拿圣旨,见苏乔和一干下人等都跪了下来,才慢条斯理道,“奴才奉了皇上口谕,特地宣苏将军府的大公子苏离即刻前去见驾,钦此。”
说完后,老太监将拂尘往左手腕上一搭,身子微微一躬,道,“苏公子,你请吧。”
“有劳公公了。”苏乔谢过老太监之后,不动声色跟着他们一行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甚至连喘口气,凝神下来想一想的机会都没有。此刻,老太监正端坐在她对面,目光深深浅浅打量着她,苏乔更是不敢贸然开口相问,要知道,这宫里头的人玩惯了钩心斗角,有时候甚至比那杀人狂还要使人害怕。
快到皇宫时,老太监突然开了口,道,“奴才叫刘秀,是伺候皇上身边的人,还请您记下了。”
苏乔报以微微一笑,并不太明白这刘秀的意思,只敷衍道,“是,苏离记下了,刘公公。”
刘秀领着她向后宫走去,并非是处理政务的地方,苏乔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脚步未免还是有一些迟疑与沉重。
刘秀似乎察觉到了,停了步子回身道,“皇上正与苏将军在德妃娘娘处喝茶。”
原来是在喝茶,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苏乔感激刘秀体贴的同时也不免滴下冷汗,他仅凭着脚步就能探查出她的心思,看来他这块老姜估计都得成精了,这深宫之中真是万分大意都不能有。
德妃娘娘住的是楚慈宫,远远的,苏乔听到爹爹爽朗的笑声从殿内传来,看来她是担了多余的心。
跨过正殿门前的露台,苏乔一眼就瞧见了那白玉圆桌旁坐如钟鼎的庆国天子,一身耀眼的明黄,一双霸气威严的眼,就如皇宫门口那盘旋在石柱上的金龙一般,在灯光的渲染下散发着咄咄逼人的目光,苏乔只看一眼,便不敢再看,按照规矩低头跪下行礼。
这里有四个人喝茶,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德妃娘娘,一个是她爹苏彻,还有一个居然是木槿公主,原来德妃娘娘是她的母亲,一块石头又压上了苏乔的心头,为何皇上会单独请爹爹来此处喝茶,而且还要把她诏进宫?
磕了一地的头,苏乔被赐座到木槿公主身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白玉桌子上,倒是可见这庆陵皇的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