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年愈古稀,身着粗布麻衣,瘦骨嶙峋,身形佝偻,皮包骨头,一张脸犹如风干了的橘子皮一般,皱皱巴巴,发须斑白,苍老的不成样子,仿佛风一刮就可能将其吹到。
也不知老人究竟年龄几何,如行将朽木,走路颤颤巍巍,极是缓慢,然而所有人都双目凸出的看着老人,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只因在老人脚下根本无丝毫着力点,那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老人却是如履平地一般,走得甚为轻松。
“前辈恕罪,我等不知此地乃贵宗禁地,多有冒犯,我等这就离去。”
自瞧见老者可虚空而渡后,徐煌就已知道老人修为已臻化境,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
老人要杀他简直如碾死一只臭虫那样简单。
徐煌根本已顾不得历天了,他似已感受到了老人弥漫出的冷意,赶忙招呼手下想要退走。
老人瞧见此幕,皱纹遍布的脸上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道:“现在想走,诸位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徐煌不断后退的身形霎时顿住,瞬间面如死灰,惨无人色,浑身更是如冰般凉,干笑道:“前辈大人大量,我等有眼无珠,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抱歉,老夫本不想杀人,但此处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损失,所以诸位还是都留下吧!”沙哑的声音轻轻传了出来,众人听在耳中,犹如死亡之钟一般,不住的耳边缭绕。
所有人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冷汗直冒。
“老东西,想要将我们全部留下,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徐煌知道再怎么求饶,老人恐怕也不会改变心意,是以彻底放开了,大喝道:“众兄弟们,跟他拼了,反正都是一死,就算死也不让他好过。”
“给我杀!”
众杀手似被他的话触动,个个视死如归的向前冲去。
“呵呵,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看着众杀手如虎如狼般的冲杀而来,老人却是摇首微笑。
老人突然瞧见了想要趁乱退逃的徐煌,微笑道:“嘿……,想逃么?呵呵,真是手段卑劣无耻啊,用同伴的性命为自己争取时间,想法是好的,但老夫说过,擅入禁地者,都得留下,谁也走不了。”
只见他慢腾腾的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掌,没有透发出浩瀚可怕的灵力波动,更没有惊人的压迫气息,仅是平缓的伸出一手,众杀手前冲的身形嘎然而止,就连已掠出去数十丈的徐煌亦不例外,身体纷纷不受控制的脱离地面,向着空中漂浮。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不受控制了?”
“啊!见鬼,我好像动弹不了了!”
“糟糕,全身经脉似被封住了,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惊呼出声,脸上充斥着恐惧之色,手中兵刃再也握将不住,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面。
“这……难道是…难道是传说中的摘星…怎么会?不是多年前随着那个人的消失就已……”徐煌双目暴凸,脸上满是惊骇欲绝、难以置信之色,声音都颤抖不已,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瞪着老人颤声道:“难道你就是那个……”
话语陡然而止,他的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了一般,脸色通红,憋屈不已。
“啊!不……我不想死…”惨叫声分外凄厉,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刺耳,令人头皮发麻,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徐煌身躯在空中爆裂,鲜血飞洒,碎肉四溅。
瘦骨老人看也没看徐煌一眼,犹自缓慢的道:“老头子我在此颐养天年,实不想再见血腥,诸位还是行个方便,自行了断吧!”
说着手掌轻挥,悬在空中的众杀手仿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着,纷纷朝着绝壁深渊下落,就像下饺子一般,不少人心胆俱裂,狂呼呐喊,但不消片刻,就被深渊呼啸的凛冽寒风淹没。
太恐怖了,没有分毫反抗的能力,就这样被随手解决,就连已达灵识境的徐煌在老人面前都犹如刚出生的婴孩般孱弱。
数十杀手就这样被封住全身经脉,扔下了悬崖绝壁,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玄冶看在眼中,纵是她本身就是一块万载玄冰,生人勿近,此刻也不禁浑身发凉,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做完一切,瘦骨老人转身看向玄冶,道:“小女娃,你跟他们乃是同伴,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咦!”老人斜眼瞧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历天,以及他穿着的服饰,道:“这小子是元气宗弟子,为什么会遭到那些杀手的围剿?”
玄冶没有回答,但其实老人已不需要答案,只因答案已在他心中了。
经历的多,懂的自然就多,也很容易比常人想得明白,瘦骨老者语气慈和的道:“你虽是为了就这小子而与同伴决裂,误闯此地也属情非得已,但我依然容不得你,你明白吗?”
玄冶避轻就重,看著老人道:“你也元气宗之人?”
“当然!”
瘦骨老人奇怪,不知这小女娃何以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问,而来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但下一刻,他已明白了。
玄冶垂首看着历天已惨白无血的脸,眼中柔情无限,凄然道:“那就求前辈救救历天,他也是元气宗弟子,此刻已命在旦夕。”
“历天?”瘦骨老人听此名字,不禁愣了下,这才开始打量历天,眉清目秀,昏迷着的历天仍隐隐透发出一股不凡的气质,像是一头沉睡着的巨龙一般,眉宇间似有金光溢散,锋芒迫人。
“这名字我听过,救他算我分内之事。”瘦骨老人叹息一声,问:“小女娃,你不觉得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现时的处境?”
玄冶神色冰冷,道:“我已被炽烈焰火侵蚀入体,无药可救,不劳前辈费心。”
瘦骨老人似没有要救玄冶的打算,道:“即是如此,老夫便给你一个痛快吧!”
说着便微抬手掌,欲将玄冶了结,突见历天似已苏醒,双眼虽闭,但口中却无比艰难的道:“不…不要…杀她,老东西,你杀…女人,枉…为男儿。”
鲜血自历天嘴角狂溢而出,说完又是一动不动了,瘦骨老人被他如此一说,抬到一半的手臂竟真的不动了,好半晌后,问:“适才远处那道金光是怎么回事?”
他所说的自然是女杀手安怜击碎历天丹田的那一刻,从其腹内爆发而出的万丈金色光芒。
玄冶并未隐瞒,将当时所见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瘦骨老人听完眼中闪烁著莫名的意味,沉默良久后,随手甩出两道金光,眨眼没入玄冶、历天两人的身体内。
霎时间二人身体似有金色光晕缭绕,流动着梦幻般的光彩,时而璀璨,亮如星辰,时而暗淡,似要熄灭。
玄冶只觉似被一股暖流包裹,说不出的舒畅,伤势竟在以极度惊人的速度修复着。
不到半刻钟,玄冶体内灼伤已被尽数修复,伤势已无大碍。
此刻,历天的外伤正也已肉眼可看的速度复原,他的伤体也在刹那间恢复了七八成,当真匪夷所思。
若非亲眼所见,玄冶绝不会想到世间有如此高超奇异的手段,真不知老人修为究竟臻至何等境界?
“小女娃,你与这小子的伤已无大碍,他不消片刻便会苏醒……”瘦骨老人语音慈和,面带微笑,完全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
但玄冶却不会忘记,瘦骨老人就在如此面容下,将一众杀手尽数结果,还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不过此刻老人出手救得她二人性命,她唯有说出平生从未说出的两个字眼:“谢谢。”
瘦骨老人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谢,因为我不会轻易放你离去。”
玄冶一怔,望着老人,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老夫不取你性命,但我还是那句话,此地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泄露,否则元气宗必将会万劫不复。”
“所以,老夫要抹除你的记忆!”
玄冶一听之下,宛如晴天霹雳,道:“你说什么?抹除我的记忆?”
玄冶面色倏地变得苍白,她的一生中,“幸福美好”四字都仿佛对她避而远之一般,这四字听在她的耳中只觉好生陌生,好不容易在这短短几日的时光里,让她感受到了丝丝温暖,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她即便不能跟这个男人在一起,至少有那温暖的回忆,也可稍稍寄托心中孤凄,但是现在,老天连这仅存的回忆也要剥夺,为什么?
“小女娃,这已是最宽的底线了。”老人叹息,但看到玄冶那双眼睛后,他动摇了,充满了哀伤,一种无法言喻,深入骨髓的凄楚。
老人道:“你很爱他,你不愿忘记他?”
玄冶点了点头,点得好不坚定。
她却怎知道,狰狞的恶魔已逐渐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不该爱他,只因……
瘦骨老人眼中惊现出一丝痛苦,但眨眼而没,道:“好,那老夫就将你这部分记忆封印,但能否解开,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不过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所看到的一切。”
玄冶眼中顿时闪现出一丝异彩,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一抹喜悦的笑容,虽然很淡很淡,但真如春花绽放,冰雪初融,美到极致。
只可惜,却如绚烂烟花般,转瞬即逝。
她头一次露出感激之色,道:“谢谢前辈成全。”
沉吟稍许,玄冶又对瘦骨老人道:“还请前辈在历天苏醒后不要告诉他真相,不要告诉是我救了他,就让一切随风湮灭吧!”
她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人,但自从遇见历天后,她的话不期然变多了不少,却一点也未感觉到不适。
她自己似乎也未曾发觉。
老人漠然点头,而后抬起干枯手掌,玄冶凄然的望著那张似永世都瞧不够的脸。
断心,就让一切就此了断,她的心真的就此断了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