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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如梦初醒

韩匡嗣带兵离开,烟尘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这时太阳快要升到中天,人马、树木的影子变成短短的一截。初秋的田野上风吹草低,露出白云般的羊群。远处峰峦上浓描淡抹的千般绿色好像碧波万顷的大海,空气中弥漫着土壤和草叶的清香。

眼前的辽阔美景没有让萧燕燕的心情变得舒畅,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攥住,缩成了一团。东京的事真的有那么紧急吗?真的连叫醒皇帝请旨出兵的时间都没有吗?一向稳重的韩匡嗣竟提也没提,好像这样做很符合朝廷关于调兵的严格规定。看来不知不觉之中皇帝真的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傀儡。她原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仅限于报仇的私事,其实在朝臣眼里,权力就是权力,能办私事就能办公事。连韩匡嗣这样的潜邸旧臣都这样想,不要说其他人了。皇帝也正是对这一点忍无可忍才会愤怒。她望向前面不远处的皇帝銮驾,决定硬着头皮去向皇帝报告。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总比让皇帝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好些。

燕燕让自己的车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皇帝的銮驾。虽然已经接近午时,但宏敞富丽的车驾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驾车的四匹高头大马的马蹄声哒哒作响。车厢的门帘窗帘纹丝不动地低垂,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燕燕心中感到有些异样。她命队伍停下来,在幺妹和宫女们的搀扶下,挪动笨重的身子动作缓慢地从自己的车上下来登上銮驾。掀起车帘,只见皇帝靠在宽大御辇中的长榻上闭着眼睛沉睡。新近得宠的丁美人正在一张小小梳妆台前匀着脸上的胭脂。见到皇后突然进来,丁美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请安行礼。燕燕问道:

“皇上怎么还在睡?”

丁美人颤声道:“皇上昨夜睡得晚。”

燕燕探身去看,只见皇帝似在沉睡,可是嘴角有些歪,流了细细一串口水。燕燕大惊,急忙对车外面的太监大声命道:

“快去请御医!”

丁美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有什么不妥吗?”

“明知今天上路,昨晚你不服侍皇上早早歇着,干什么了?”

“娘娘莫怪奴婢,皇上喝酒到天明才回寝宫,根本没有睡觉。今早上了路就睡了,臣妾什么也没做。”年轻的嫔妃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皇上昨晚和谁喝酒?”燕燕气得发昏。

“臣妾也不知道。是文公公带人送回来的。”

“去叫文三儿来。”燕燕朝车外厉声命令。

“娘娘,我,我做点什么?”丁美人脸色早从粉红变得煞白,她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手足无措地站着,脚底好像长了刺。

燕燕转过头对她冷笑道:“你在旁边,皇上病了都不知道,要你何用!还不出去!”

几名御医赶来看时,发现果真皇帝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是风疾发作。按照御医的吩咐,宫女们上来将皇帝放平,施针灌药,忙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燕燕担心地问:

“情况如何?严不严重?”

为首的御医魏太医说道:“还好,幸亏发现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能不能恢复如初就难说了。现在的情形应该很快能够醒过来。好好休息静养,清淡饮食,再配合汤药,就能恢复正常。但是以后也不能像常人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一定不能过于劳累,饮食要保持清淡,要少饮酒。这是第一次发作,这个病不能再有第二次,再发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轻了会落下残疾重了可能会致命。”

“这个病为什么会突然发作?”

“皇上从前有病根,身体底子薄。精神上过度刺激,比如生气发怒大喜大悲、过度劳累或饮食不调暴饮暴食都有可能引发。刚才听内侍讲了今次的情况,可能是饮酒过度、昼夜不眠,又受了一些风寒引起的。”魏太医回答得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你们辛苦了,下去吧。”

御医走后,奉召而来的文公公立即上来请罪。燕燕问了昨晚的情形,原来是皇帝和几个小伴当饮酒作乐,整整闹了一个晚上。到了天明,简单用了些早膳就随大队出发。原就打算在车上补觉,谁想到一躺下就昏了过去。

“要不要叫那几个伴当来审问一下?”文公公脸色吓得煞白。他在皇帝身边做内侍总管十年了,脸上白皙的皮肤已经松弛,只有嗓音还像年轻时一样柔媚。

“有什么可问的,哀家不想脏了耳朵!统统拉出去恨恨地打!”

“打多少?”文公公问,杖责刑罚要的是判打多少下。

“多少?打死为止。”

“是。”文公公吓得脸都僵了。扭头刚想走,就听皇后冰冷彻骨的声音又道:

“文总管,你自己呢?你就没有罪过?”

文公公差点瘫在地上,转过头来跪下,磕头如捣蒜,拖着哭腔道:“奴才罪该万死,听凭皇后娘娘发落。”

“看在你以往忠心,自己掌嘴一百。”文公公一直都将皇帝的行动一五一十报告给皇后,只是昨晚的事还没有来得及报告。这样一个人留着有他的用处,萧燕燕还不想让他死。

文公公如蒙大赦一般立即左右开弓使劲打自己的脸,燕燕斥道:

“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打。别在这里让人看着恶心。”

下午继续上路,大队放慢了速度,让銮驾行进得平稳没有颠簸。萧燕燕留在皇帝身边,看着他脸上口水擦干净了,面色平静如常,安稳地睡着了。

看着这张清瞿的脸,萧燕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整整十年的丈夫?十年来的一幕幕浮上眼前,从一文不名到成为天下至尊,从表兄妹成为夫妻,现在他们有了四个儿女,第五个也很快就要出生。十年来皇帝对她这个皇后宠信不衰,自己也为皇帝坐稳天下殚精竭虑。皇帝对自己没有亏欠,而自己也当之无愧。说起来真算得上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她忽然发现,自己和天下其实都离不开这个貌似软弱的皇帝。这一次真的要是龙御上殡了,天都会塌下来。长子隆绪虚岁才九岁,她再要强也挑不起天下第一强国的大辽这副担子。御医说可以恢复,是真的吗?要是再也醒不过来,要是醒过来再也不能站起来、不能说话怎么办?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皇帝,她心里不知怎的竟生出深深的愧疚。

“燕燕,是你吗?”

萧燕燕忽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她往病人的脸上看去,发白的嘴唇在动,眼睛也微微张开。她一把抓住锦被上露出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皇上,是臣妾。您觉得怎么样?”

“我这是怎么了?”耶律贤好像从梦里醒来。

“皇上发了风疾,可是现在好了。御医说不会有事。您想喝水吗?想吃东西吗?”燕燕的眼眶发酸。

床上的病人咧了咧嘴唇,好像在笑,点了点头。

“快停车!快请御医,皇上醒了。拿水和吃的东西过来。”燕燕急急发出一连串命令。

一群人涌进车厢围住皇帝,御医检查了眼睑、脉搏,宫女们小心地喂了参汤和一点粥。等到人们忙了一阵退了出去,车厢里又恢复了宁静。耶律贤的头用枕头垫高了一点,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

“皇上,感觉好些吗?是不是放下枕头再睡一会儿。”燕燕小心问道。

“不用。朕好多了,就像睡了一觉,没事了。朕睡了多久?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不知道耶律贤指的是这么多天如同一梦还是仅仅指今天上午。燕燕说道:

“有一件事,今天上午韩匡嗣报告东京渤海乱党谋反,事涉平王和他的儿子。他说事态紧急,不能耽搁,臣妾见皇上病着,就让他先带了禁卫军中的五千骑去东京了。皇上不会怪臣妾擅自做主吧。”

燕燕暗中松了一大口气,虽然有点欺心,但总算不是瞎说,把这件擅发兵马的事大事化小地遮掩过去。

耶律贤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头昏恶心不想动。他闭着眼睛听到了御医刚才的话,要不是萧燕燕及时发现,他可能就会醒不过来,或者生不如死地瘫在床上了。丁美人一直陪在身边,不知是她年轻不懂事还是心里只有她自己,竟是一早上都不曾发现身边人出了状况。而那些昨夜陪他饮酒的宠佞们只管邀宠作乐,毫不虑及后果。想想真正关心自己的只有皇后,还有就是时常喋喋不休出言规劝的韩匡嗣那样的旧臣。

他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皇后做的对。都不知道朕什么时候才能醒,就得当机立断。这件事朕听韩匡嗣说过,看来真的是确有其事。朕还以为平王不会叛朕。”

“现在平王有没有罪还不一定,但是他的儿子涉案无疑。等抓住乱党审问之后就可以知道真相。”

“皇后辛苦了,你也要爱惜自己。什么时候生啊?”皇帝忽然伸手摸着皇后明显突出的肚子轻声问道。

“算日子还有十天了。”燕燕鼻子一酸掉下两滴泪来。

皇帝好像是在装傻,完全忘记了这些日子她受的委屈,忘记了那些女人、**、美酒和狂欢。但这样也好,她也希望忘掉那一切。皇帝也许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而萧燕燕也想明白了,比起权力,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平常人的幸福。她要平平安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还要继续为皇帝生儿育女,她真正想做的其实只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称职的皇后。

******

“皇上,陈哥这个逆子弑父叛君。养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老臣有罪。老臣甘愿受罚。但是说老臣谋反,老臣死也不认。”平王耶律隆先跪在耶律贤的脚下哭道。

耶律陈哥谋反案已经审讯了一个多月。从夏入秋,萧瑟风起树叶寥落,还是没有定案。辽国有两套管理体系,一般来说,南面官专门管理汉人和渤海人的事务,由刑部管刑狱。但是这个案子不但涉及渤海人,还涉及了宗亲,所以夷离毕院和刑部都介入了进来,而在这两个衙门之上的北枢密院则是为首主持。联合审案的结果是判耶律隆先有罪。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是姑息纵容之罪不可免。应该削爵流放,全家人口财产籍没入官。耶律隆先不服,死活不肯画押。他毕竟是皇帝的叔叔,没有皇帝的旨意,主审官们不敢动大刑,也不敢强按着他的手画押,所以就一直拖下来不能结案。皇帝决定进行一次亲审最后定案。平王一见皇帝就大声哭诉起来。

“陈哥承认参与叛乱,但是不承认弑父。你说他弑父,他真的有这么丧心病狂吗?”皇帝的御案上摆着审讯结果。他探头看着脚下痛哭流涕的四叔,觉得一个父亲如此指控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些不可思议。

“老臣对朝廷忠心耿耿,那一伙恶徒见臣态度坚决,便派这个逆子来杀臣。那些逆贼如此对臣,臣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同党!”

“既然他们和你有过接触,那你为什么没有及时报告或镇压,要等北枢密院动手呢?”

韩匡嗣在一旁插嘴道。他认为削爵流放已经是过于宽大。燕颇谋反平王有推脱不了的责任。燕颇逃到定安国,令边境不安,东京震动,究其根源平王就是罪魁祸首。陈哥受人蛊惑,隆先包庇纵容,老的更应该处死。现在这个处置他并不同意,只是夷离毕院、刑部和皇帝的意思都是如此他才勉强联署了这份报告。韩匡嗣主张严办即是为了朝廷严明法纪,也并非没有私心。平王尽管有渤海血统,但毕竟是宗室贵族。他和其他贵戚一样看不起异族亲王,尤其对韩匡嗣这个汉奴出身的奸佞之臣更是连正眼都不看。还曾经用最恶毒的污言秽语对他进行污蔑嘲笑。这些被这位权臣知道并记恨在心,现在这个老贼落到他的手里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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