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映真喝了一口咖啡,见林文挥正瞧着她,便又自然而然地把右手放在了膝上。林文挥看在眼里,不敢回忆过往的云烟,只觉得像是汽车后镜里的景色,虽然有美景,看的多了,身子像是被这扭曲的空间肆意地拉扯,胸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映真见林文挥能如此心平气和,林文挥又觉得映真神色自若。
偏偏这心平气和,神色自若,有意也无意,他们两个不能没有直视对方眼睛的勇气,即便是偶尔交集,旋即又躲避开。
林文挥从没有想过,确切地说是不敢想,和映真重逢的情景。她的脸庞只是偶尔在他眼前飘然而过,直到他认识唐意婉,这是一方良药,这良药果然祛除了他身上的病痛,至少在和映真重逢之前,他就这么自欺欺人。
林文挥就像是伤了筋骨的病人,虽然已经痊愈,可遇到坏天气,却很痛,很痛,痛得像一根刺刺穿了他的身体,直达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
石映真双手捂着杯子,饶有兴致地和唐意婉说着一些话题,多是和唐意诚有关,偶尔也说起一些当下的时尚。林文挥瞧着眼前这个曾经和自己谈婚论嫁过的女人,心中想着,这眼前的女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只会说起油盐柴米酱醋茶,从她的眼中瞧出,或许她现在过得该是——幸福。
石映真可不这么觉得,她看起来兴致盎然,却有些累,像是在疲于奔命,以至于在唐意诚妹妹面前都要惺惺作态,她本来不想,可她停不下来。
唐意婉安然地端坐着,依旧疏懒倦淡,虽提不起兴致,偶尔也会朝石映真一笑,她有些累了的时候,手臂撑着半边脸庞,扫视着这咖啡屋子,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她也会注目良久,却偏偏不看在一旁坐着的林文挥。
以往这个样子的时候,林文挥曾经问她:“你在看什么,说来听听。”
唐意婉琢磨了一下:“我想不起来了。”
就如同今日,石映真和她说的这些,她貌似全没放在心上。
与石映真分手那天,不似在偶像剧之中也那么伤的唯美,天下着雨,被淋地如落汤鸡,然后对着她喊:“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是你,你不能这样,我怕,离开你,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这眼睛,噙着泪,似坠非坠,近乎水汪汪,然后抱着她,如铁箍一样,把她搂在怀中,她心软了,两个人在雨中相拥而泣。
那天,石映真只顾着低头走路,就这么走着,走着,这期间,停了两次,似有言语,林文挥朝她点了点头,她又走,脚步快了些,林文挥勉强跟着。
“听说永虹机械的刘总有找你么?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他是要我跳槽到他们公司,我没想去。”
“他给你开出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当时从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时候,因为和人打架,在派出所有案底,没有单位愿意接收……如果不是这里……不过,好的事情还是会考虑一下的。”
她也许是走的累了:“林文挥,咱们分手吧!”
林文挥只觉身体里缺了氧,头脑麻痹,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痉挛,呼吸十分急迫。
“你总是意气用事,凡事也不和我商量!”石映真不等他言语,依旧决绝:“这种日子,我受够了,和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来。”
他一笑,十分苦涩,苦的凄楚:“石映真,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感情的事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石映真迫不及待:“林文挥,你说的对,我是幼稚。我承认,我以为爱情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可事到如今,我的人生——也只是一无所有。”
他抬头看了看天,一阵眩晕,才流出的一点眼泪,又被咽了回去(姑且说是咽吧),这才扶着她的肩,也不知是自己,还是映真,不住地颤抖:“你还有我啊。”
石映真把他的手一把推掉:“你能给我什么,出国,大房子、车子还是——算了……”她摇头:“到现在,你还在给我开空头支票。”她知这是悬在头上的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只一刀,便能切中要害。
林文挥只觉好一阵撕心裂肺,简直是用一把刀,要把他胸口剖开,然后,再撒上一把盐,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不欲生,他强忍着,咬着牙,如同没有打麻药便****了刀的病人:“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的。”
“谁说我不在乎!哪个女人不想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然后做一个贤妻良母,操持家务。你能体会到,我为了买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苦苦盼着它打折处理,望眼欲穿,有多么的辛苦。你知道,我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们聊得甚欢,别人突然一句‘石映真,你是从哪儿买的香水?’你知道她当时的表情是多么的不屑,明摆着就是再说‘哼!什么地摊货。’还有,当她们炫耀自己的男友如何,如何的时候,你知道我心中是什么滋味。我只能强作欢颜地说你虽然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可勤奋肯干,为人又最是淳朴,除了这些,我还能说你什么?”
林文挥心中咣当一下,像是被打翻了的五味瓶:“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映真,我一定——我一定——”
石映真知他能言善语,今天被自己说的不能言语,眼神之中略带怜惜,她心一横,如快刀斩乱麻,这刀快,快得叫林文挥猝不及防,快得——也斩在自己的心坎之上:“我妈说的没错,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只知道耍耍嘴皮子,你这油腔滑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你和你那哥们吕峰学点什么不好,还能不能长点出息!”
林文挥尴尬地笑的勉强:“吕峰他也只是有些感情泛滥而已,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了!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忙国土局公务员的考试,也终于有了结果了。你没感觉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么?”石映真这一句,近乎残忍地割着林文挥的心,是一字一刀,不,该是十刀,百刀,叫他的心淌着血,渐渐干涸,叫他不住颤栗。
林文挥伸手拉着石映真的手,只怕一撒手,她便会随风而走:“映真,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前些天,咱们不是才一起看了房子么?我找了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她正巧认识房地产公司的朋友,能给咱们打八折。你说,是不是好事?”
石映真只觉手臂一紧,她鼻子一酸,把胳膊一扬,没把林文挥的手甩开:“房子,还不是贷款,就凭咱们两个的工资,要怎么还。还有,你那个在上大学的妹妹,也要你来供,你有问过我么?”
林文挥身体麻木,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石映真冷冷地笑,似是有一种宣泄而出的快感:“我妈说的没错,你口口声声说最在乎的是我,可心中却不是,全都是在骗我。”
“你妈说,你妈说!”林文挥近乎疯狂:“石映真,到底是你和我过,还是你妈!”他近乎咆哮,一时变得歇斯底里。
“好!今天,咱们就把话彻底说清楚,林文挥,我不爱你,也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本想以房子为借口,叫你知难而退,谁想你这么死皮赖脸。我那时和你在一起,只是觉得十分有趣,可是现在,我不能,不能在继续下去,不能再欺骗我自己!人,要为自己活着不是么?”她转过身去,如此地绝决,急急地向前走。
林文挥追赶几步,跌跌撞撞,有些踉跄,只感觉身前的她似是遥不可及:“石映真,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用尽了剩余的气力。
“我已经没有了和你在一起的勇气!”石映真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走了,消逝在林文挥的视线之内。
林文挥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你说的,不是真的,是在气我。”他傻子一样,蹲坐在路边,看着过往的车辆、人群,只觉得十分模糊,一切都已看不清楚。他一拳一拳打在路边石墙之上,手背破了皮,一片青紫,像是被打了麻药,竟然不觉得痛。
他实在是累了,记不得上了几路车,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水,隐隐约约听着公交车上放着的歌曲:“
如果注定,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那你,何必走的如此匆忙。
这短暂的歇息,是我人生记忆之中最美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