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
芃墟历二千三百四十七年，幽境汨蕴之上生一城。云雾缭绕难辨其廓，星月光华而难掩其色。睿宗闻之亲往，见海上城而默色，御龙返幽都。
——《芃墟志.怪谈篇.怪城》
汨蕴海上突然出现的怪城让当地的郡守忙的焦头烂额，一方面他加强了守卫防止看热闹的民众闯入汨蕴海中，一方面他不断派人到海面上打探怪城的信息，但他派出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暴毙而亡，每次归来的都是冰冷的尸体。帝君匆匆赶来却只看了一眼就离去，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汨蕴海上的栈道上来来往往的兵士列队将靠近怪城的水路围的水泄不通。说来也怪，那座城里连一点声响都未曾发出过，死沉沉的灰色将它遮的严严实实的。海中的那座城里，四周都静悄悄的。靖言用龙魂之力唤醒的士兵经过一夜的调养身息，能基本操控自己的力量了。此刻它们都按照生前的编制被划分到了十将的麾下，严阵以待。白日里虽说日光照不进这座城但它们还是躺在军营里修养身息。
诺大的城里静悄悄的，靖言与十将在宣政殿里商议着战局，一切一触即发。宣政殿里除了十个身穿黑色风氅的将军与红衣华服的靖言，还有两个身影。白衣轻袍缓带的南天宇，青衣帝服的程彦平。他们的出现无异于宣告芃墟之上幽国的困境已成。
南天宇和程彦平坐在靖言身旁的客椅上，十将依次落座。程彦平难得庄重，那张隐藏在幻术下的俊俏容颜也终于肯示众了。靖言率先开口：‘两位帝君，此番邀二位结盟不单为了雪恨，若是能重创幽国，到那时还望二位能在曦罗的故土上允许曦罗的子民生存。’她右手侧的程彦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是自然，不过到时你靖氏一族还会是曦罗的王者吗？’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靖言，看的出来南天宇也对这个事情感兴趣。
靖言有些怅然，苦笑着想他们说道：‘靖氏一族大半的血脉都战死苍平，我侥幸依靠龙魂之力苟活，待到幽灭之时我也就会化作尘粉，靖氏一族是不会再君临芃墟了。’她座下的十将也面色凝重，她说的没错，他们都是依靠千年前枉死的怨气得以重生，倘若幽国覆灭，他们也将化为飞灰，散出六界之外，永无轮回。
坐在最后的攸颉伸出他风氅下的手骨轻轻扣着他座椅的扶手。他将自己整个人裹在风氅里，连风帽下的脸庞也用寒甲的面具遮住。他听了许久才开口打断他们：‘两位，恕小将多言，曦罗的未来不属于我们这群怪物，我们所希望的不过是曦罗的遗民不如蝼蚁般活着。’他枯瘦的手骨激动的抖动。一言不发的南天宇终于开了口：‘诸位，我徵国愿意结盟，事成以后让城两座与曦罗遗民。’他端起他手边的茶盏小饮了一口放回桌上。程彦平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八子铜钱：‘既然徵国都加入了，我郢国又何乐而不为呢？’
主座上的靖言微微颔首：‘那我们的计划就开始吧。’她袖间的两枚璃龙玉坠轻轻落到了他们两位的手里，三枚龙魂光辉相映。三人都站立了起来脸庞无比严肃：‘今日以龙魂起誓，背弃此誓约者，永堕轮回。’
待他们商议完汨蕴海上已经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程彦平仍旧在宣政殿里与靖言商议着什么，他对于国家的责任感比较重，事事具细。南天宇却只听了一个大概就起身离开了，他明白这就是一场豪赌，输赢在天。
独自走在这座没有阳光的空城里，他的白衣是那样不染纤尘，孤单的背影落在风语的眼睛里，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空白了，几乎是脱口而出：‘羽。’细蚊般的呢喃却让前方的那个洁白的身影一怔，他回过了身来看着风语：‘是你在叫我吗？苏妩？’书生般秀气的五官紧张的看着她。他洁白的衣诀轻扬鬼魅般的来到了她的身旁：‘你究竟是不是她？你方才是在见我吗？’他急切的神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裹了裹黑色的风氅：‘帝君怕是听错了吧，至于苏妩我并不认识她。’她条理清晰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多年的征战沙场让她冷静而又从容。她冲南天宇颔首：‘帝君，末将奉命率余部驻守，就不奉陪了。’她提着手中的玄铁长剑从他的身旁擦身而过，黑色的风氅将她的身躯衬的高大了几分。
‘苏妩是不会如此决断的。’仿佛是自我安慰，他喃喃自语着。他不只一次提醒过自己苏妩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但每一次看见风语他就会想起那个抱着一把青碧色宝剑坐在他房梁上沉默着的女子，在她死后他不只一次抬头望过头顶的房梁，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杀了她是否后悔。
看着风语消失在甬道的拐角，他才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白衣翩然。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她是苏妩，她究竟唤的是自己还是兄长。’
宣政殿里程彦平仍旧坐在那里，靖言神色有些疲惫的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程彦平摆弄着手中的八子铜钱：‘这次的灵力耗损很严重啊，你的样子很疲惫。’靖言脸上浮起一个疲惫的笑容：‘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告知我准确的时辰，让我得以将故土从碧波之中重见天日。’程彦平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出了他斟酌许久的话。他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南天宇风语就是苏妩吗？’
靖言的黛眉微微一皱：‘我应该告诉他吗？苏妩只是风语的化身而已，苏妩的魂魄都被他打散了，如今的风语体内残存的不过是她仅余的一缕魂丝而已，告诉他这件事他是不会放过风语的。’
摆弄着铜钱的程彦平突然失声笑了起来：‘以前也没有听说他是一个死心眼啊，为了一个认错人的女人走火入魔了。’靖言深吸了一口气：‘或许他只是不知道苏妩爱的是谁吧，如果他知道苏妩爱的是他，他必定不会那样对她，’
‘话说回来，风语有没有可能记起苏妩的往事呢？’程彦平疑惑的看着他手上占卜的铜钱。靖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缕魂丝的执念太强，不知道苏妩会变成风语呢，还是风语变成苏妩呢？’
程彦平放下手中的八子铜钱：‘可我的卦象告诉我，他们的纠缠来没有完结啊。’靖言闭着的眼睛再度挣开：‘果然，原来我们每个人的宿命都纠缠在一起，宿命。’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是无尽的哀伤，尽管她现在是曦罗的帝君，但她还是有疲惫的时候。
沉默了许久她才又开口问程彦平：‘你能测算到靖氏一族还有余脉延存吗？’她的语气里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靖氏一族早就随着曦罗的湮灭而消失在这片大陆上了。程彦平抿了抿嘴，白了半鬓的头发让他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其实我测算过一次，靖氏一族如今确实还有一个血脉，不过是旁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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