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莱？”他反问？
李亦辰猛得拿开秦莱蕾放在他眼睛的手，回头。
是秦莱蕾。
不是苏可西。
她们的容貌相差太大，所以他连一点点的模糊感都没有。
可刚才明明是可西在和他一起吃饭啊，气息这么的接近。又是他的幻觉。这不是他第一次产生幻觉，可他看到他面前的秦莱蕾，为什么一下子脑子绞成一团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他一下子清醒，瞬间冲散酒精。
秦莱蕾低下头，眼眶红红的。他心烦地别过头去，眼前的饭粒，以及忽然想起的被自己吞下去的东西。
血滴，饭粒，血滴，饭粒，毫无预警地占满他的眼睛，他觉得四周都是黑的，只是血滴在移动，飘到他眼睛前，散落了一地的饭。
熟悉的恐慌和不安爬上他的心头，他难受。此刻他的脸色全白了。虚弱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挥掉了桌上所有的餐饭和碗筷。
虽然刚才他已经吃了很多，但还是几个菜还是有些剩的。汤汁和菜汁全数溅落在一旁的秦莱蕾。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心中藏好的苏可西勾出来，却不好好放回去？”她不知道吗？他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把她藏在心底，他怕他的执念，让在地底下的她不安心。
秦莱蕾一脸的失望显而易见。
她一针见血地拆穿他的谎言：“你以为你藏好了她，其实，你一直愚蠢地把她放在你眼前，你习惯看一次，痛一次，习惯这几乎自虐的记忆方式。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你的眼睛，都可以看到你眼中念念不忘的她。所以你来告诉我你哪点藏好她了？你哪点藏好她了？你藏得还没我好！至少你看我的时候，没让你发现。”
她的衣物已经全部湿透，身上散发着可笑的汤水味，可是她的心像荒漠一般还是干涸的可怕，她继续冷笑着说下去：“她生日的时候，你把你生命里所有的活的东西都抛弃，死了一般地想她。她在你梦里的时候，你把所有现实的东西都赶走，根本不愿意醒来。她不再吃饭，所以你也不想吃了。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和她一起死？！”
“是。”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他决绝的话语，是世界上最尖利的器具，反复地试探着她心脏的强度。她以为她不会痛，所以每一次都听进去他的话，反复刺伤自己。对，她是学过六年的心理学，但毕竟她也是普通人，只有一颗心，现在已经不堪一击到血肉模糊。
明亮的光线照在他俊朗的脸上，她倒现在还在死死地迷恋。她嘲笑自己，她说：“那你现在就去死。”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记忆中的莱莱从不会说这么狠的话。是他把她摧毁成这样的吗？这样冷血无情吗？
“你去死！现在就去死！一刻不停地去死！”她觉得自己也被逼疯了：“别半死不活地又是六年，现在即刻死在我面前！”
“莱莱，你怎么了？”此刻的李亦辰眼前的黑色因为害怕全然散去了，是的，他在害怕秦莱蕾，害怕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女人，会跟他变得心如死灰。
与其让他半死不活地和死去的妻子一直纠缠，不如成全他死去。她何苦这么辛苦地逼他活着。折磨他，折磨自己。让他死吧，他不痛苦，她的心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她笑了，有些诡异，嗤道：“连死都不会是不是？我教你！”她想这是最后一个方法，她教他。
她的动作很快，快到李亦辰都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拾起地上拾起碎片，狠狠地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
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血液流动快得不像话，凄惨地溅了她半张脸。
她慌张地抹抹眼睛，还以为眼泪掉下来了，还好，是血。她放心了。
手一点都不痛。
她痴痴的笑，原来人痛到极致，就是麻木。
“秦莱蕾，你疯了是不是？你才是真正需要医治的那一个。”他惊叫。
他赶紧脱下西装，盖住她满脸是血的头，他害怕血，但他现在不能失去理智。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眼前这个为他疯狂的女人，不能死。
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从桌上抽纸巾。
一大摞的纸巾攥在他的手里，迟疑地对着伤口。
“喂——”电话接通。他发狠似的把纸巾往她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上一盖。
“赶紧地上萧医生那里，把人给我带来，不然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她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暴怒，如果是平常的她一定会害怕，会躲开，今天却意外地一点也不怕，也许是死亡气息太接近了吧，对半死不活的他也不害怕了吧。
她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拿开盖在头上的西装，扬起咄咄逼人的笑：“哟，你都有人收尸了，我也不能落后啊，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也给我收尸。”
她此刻还在玩笑的轻松口气，彻底地激怒了李亦辰：“秦莱蕾，你她妈病得比我厉害。”千年一遇地，李亦辰难得得爆出粗口。
“遇到你这样的病人，医生可不得病得比你厉害吗？以毒攻毒没见过吗？”她白着一张脸，情绪有些激动，手上的血涌动得更加剧烈，厚厚一团的纸巾已经湿透，血迹斑斑地掩盖原本的白色。
李亦辰的拳头狠狠紧缩，眼睛却因为愤怒睁得大起来，他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只有咬牙：“你狠，秦莱蕾你是真的狠。”秦莱蕾，你对自己够狠。
小白和萧傲言到客厅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洁白的瓷砖上，出了满地污秽的菜汁和碎片，就是染着这么鲜红的血液。一点也不夸张，小白看到的时候，一度以为Boss已经当场死亡，流了那么多血，还有一口气已经是奇迹。
明显当事的两个人经过一场恶斗，现在还在用眼神厮杀着，僵持着不肯认输。
“秦小姐，你劝劝他让他包扎一下吧。”小白哆嗦着开口。
李亦辰直接无视小白，直接说：“萧傲言，别管她愿不愿意，马上给她止血，包扎。”此刻的李亦辰已经急红了眼，已经没有什么好语气。
“啊，这么多血都是秦小姐的吗？”小白再一次震惊了：“Boss，你平时虐待我，我一句话也不会说。可是秦小姐是女孩子，她要你吃饭，很为难你吗？说实话，没有吧。吃个饭嘛，哪个人每天不用吃饭的。你怎么这么伤害她呢？吃个饭，不必杀人灭口吧。”
萧傲言打了个哈欠，明确立场：“每次你说不医，我就不医。我可是我每次都很尊重你的意愿的，我虽不是个称职的医生，但我很尊重我的病人。看她吧，她说不医，就不医。”
秦莱蕾本不想开口，就这样看着他，让他内疚也不错。她很清楚自己的分量，他永远不会爱她，那么就让他内疚，内疚也可以是一辈子的，甚至这种关系可以比爱更稳固。她便轻描淡写地开口：“别管我。”
她凭着一股虚弱的力量，扯开他按在她伤口的手。他是按不住她的伤口的，她的伤口已经止不住血了，伤了十多年。
她踉跄地起身，努力稳住自己头重脚轻的身体。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端，那么虚无，跌跌撞撞的，竟像她曾经朝他走的路，那条绝路，如履薄冰。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都是她一个人的，如今已不关他的事。
他过去扯她，她脚步不稳，跌入他的臂弯，他凶恶的口气在她的耳边万劫不复：“你以为你死了，能和她一样住进我的心吗？我今天明确地告诉你，你不是苏可西，所以不可能！”
“所以别白费力气了！”
她像受了惊的兔子，瑟缩着抬起头来，露出被疼痛烧红的眼睛，她终于无法欺骗自己，她的心在疼，比伤口疼。她哭喊着，狠狠地对李亦辰拳打脚踢：“你这么残忍，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就是我的本性。”他抓住她乱舞的手，动作小心，实在不能让她再伤到自己。她的脚还在踢他，他无暇顾及，只好随他。
他趁着抓住她的时候，回头对一旁悠闲喝茶的萧傲言说，郑重其事：“萧大哥，帮她包扎吧！要我给你跪下吗？”
萧傲言含了一口茶水，差点呛到气管。首先是被一声“萧大哥”震惊，记忆里的李亦辰对他从不是这么恭敬的，骨子头透着桀骜不驯的他，今天居然说要给他下跪？这么强势到从不低头的他，今天居然为了秦莱蕾求他。
这个有趣，这个一定要救。
“你以为你可以勉强我吗？”她倔强着用力推开他。
李亦辰叹了一口气：“活下来，让我留好印象给你。”
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她的世界“轰”的一下倒塌，她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萧傲言认真插了一句：“快，已经失血过多了，我这药箱可不比医院的设备齐全。等下，我医术再精湛，也救不了一个血流干的‘僵尸’啊。 ”
“秦莱蕾，我再也不说我想死了，我活着，我们一起活着好不好？”他望着她死气沉沉的眼睛，害怕到了极点，却还是耐心地和她说话。
“快！”萧傲言厉声催促。
“秦莱蕾，一定要看我死是不是？！”李亦辰面对表情麻木的她，头疼欲裂。
她听到他高声地喊“我死”的时候，没来由地心慌，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生死。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无力地开口：“只要你答应我吃饭，我就同意不死。”
原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她甚至不惜博上了她的命。
那种遗失多年的痛感，又重新在他的心脏上肆虐，那种沉闷的痛感，甚至让他喘不上气。他的喉咙好像吞了千万斤的沙子，只能用力地点头。
她释怀地笑了，下一秒却已经没有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