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总有一天会获得永恒的寂静···”
又是这一句话!桦离萧的脸颊上,汗毛倒竖!
“谁!”桦离萧回过头大喝。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任风拂过她的衣裙。
明明伫立在月光下,却是一身黑影,让桦离萧很是奇怪。
等等!桦离萧惊疑,她,她的身后——没有影子!
怎么会这样?
月光越来越柔和,洒在两人的肩上,刚刚还诡异莫测的幻崖在此刻是那么的怡人,便是崖壁上枯萎的柳树竟不知在何时抽出了新芽,绿波涌动。
悄然间,那道身影渐渐抬起了脚,一步,一步地朝着桦离萧走来,走过的每一步都有着花瓣洒落,每一步都有着笛音穿响,一种说不出的哀怨。
桦离萧在一霎那瞪大了双眼,他的心,为什么?会在此时默默的痛,那么的痛。
他满脸的苦涩,甚至是要蹲下来大哭一场,曾经坚强的少年今日的双瞳变作了水帘。
那是一位女子,她一步一步地变得清晰,一步一步地变得空灵,似乎带着所谓的眷恋再度回到了人间,往事和记忆随着她纷至沓来。
一席紫裙首先映入眼帘,丝丝昙花花纹传引其中,手心握着一管玉笛,上面系着一块青凤玉佩。
在这一般画卷的意境中,她早已成了那画中人。
“晚风抚柳笛声残···”不知为何,蹲在地上哭泣的桦离萧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桦树之下的离别,只能用箫声相送,因为,踏歌而去的那道身影,再也不会回来了····”
错?呵,他又怎么会认错呢。
最后一步。
那个人,在桦离萧的身前停了下来。
桦离萧低着头,看不到她,但他却能感受到那看着他的,她的目光。
”萧儿···“
桦离萧的双眼已来不及流泪,那银铃般的声音早已撇清了一切。
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身,扑向了那股女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抽泣着,话不成声。
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明明知道他只能在梦中见到那抹模糊的身影,但,此刻又是那么的奋不顾身。
”哪怕她只是一轮月的倒影,也尽情相拥吧···“
说出这句话的,不知是桦离萧,还是那位女子。
”什么是真,什么是幻,我早已分不清,我好像,真的好像永远留存在这一刻,即便它是幻,只要比这无边无际的难熬要美好,就让我永远留下来吧···“桦离萧紧闭着双眼,用泪水洗清被所谓的坚持,所谓的倔强所掩盖的一切。
”即便是幻境么,萧儿?“
”嗯··“桦离萧紧紧地笼着那个女子的脖子,仿佛他一放开,她便会永远的消失,再也见不上一面。
”那——便用你手中的剑,亲手杀了母亲吧···“
桦离萧紧闭的双目陡然张开,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回味“着那一句话:”那——便用你手中的剑,亲手杀了母亲吧···“
”那——便用你手中的剑,亲手杀了母亲吧···“
“不,不,怎么会··”桦离萧凭借着残存的已是在回答着她,身体轻轻地颤抖着。
突然!那个女子化作光影消失了!
一如刚才那般,化为漫天的玻璃碎片,带着她弥留之际的体香,化作光点,最后渐渐暗淡···
“不,不,不···”桦离萧一把摔在了地上,又疯了似得挣扎起来,双臂挥动着,拼命地抓着眼前的光影,却带不回一片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桦离萧长啸着,痛只能用叫嚣表达,泪已不能说明一切。
“萧儿,杀了我吧···”
桦离萧猛然回过头——
不知何时,那个人又在他的身后静静伫立着,带着羞尽万花的笑,自成一道风景。
“萧儿,杀了我吧,用你手中的问道剑··”
剑已不再他的手中,被他用力地抛向了远处,跌落山崖。
那个人朝他望了最后一眼,最终消隐而去···
······
小苍澜兽的脸都苍白了,一方面是不断地给桦离萧输气,另一方面——
再也听不到桦离萧微弱的跳动声了!
是的,连微弱的声音都再也听不见!
突然,它看见了一幕诡异的情景:桦离萧,没有了心跳的桦离萧,又动了!
他正在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呜吱呜吱,呜吱··“小苍澜兽一路跑去,追赶着桦离萧的步伐,不时用角触碰他的脚,但桦离萧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呆呆的走着,怔怔地望着天空上,那轮孤寂的明月,嘴中念念着一句此时听起来毛骨悚然的话:
“吾辈总有一天会获得永恒的寂静···”
话语间,桦离萧偏离了山路,径直向不远处的悬崖走去···
”呜吱,呜吱~~“小苍澜兽都快要哭了,哀鸣着,心中焦虑有着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桦离萧在一步步地向危险靠近。
再往前一步,桦离萧就要摔下山崖了!
小苍澜兽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粉身碎骨的声音,没有惨叫声。
久久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小苍澜这才将眯着的眼睛打开了一个小孔,仅是一秒,它便将眼睛睁得滴溜溜的大。
桦离萧,竟然在最后半步停了下来!
一只脚站在悬崖边,一只脚悬在半空中,稍有不慎,便是遗恨千古。
那只脚,久久地停留在那儿,好一会,才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又开始慢慢地转身,径直往回走,差点踩了小苍澜一脚,吓得它急忙闪到了一边去,偏着头望着眼前的一切。
在刚刚,仅是一眼,它看到了桦离萧双瞳中游润的光泽!
桦离萧的神似乎又回来了,他又回到了那块石碑前,丝毫没有之前的一寸寸顾虑,直接将手放在了石碑上。
石碑发出了无量光,扫过桦离萧,下一秒,消失不见。
砰!
一声巨响,石碑上出现了数道深深的裂痕!将刚刚跟过来的苍澜兽吓了一跳。
接下来的它又是吃了一惊,桦离萧的双瞳——又是失去了光泽!
······
桦离萧蹲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他领教了,他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希望后的失望,不,是绝望。
又是一道身影在他的身后显现。
”母亲,母亲,不要再让我杀你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后面的身影,及就没有回话。
桦离萧回望时,看清了那张脸——不是母亲!
那张面孔,即便只是见过一次,即便只是在乱世的战火中见过一次,终身难忘。
宫门谚。
一点都没有变,就是当初那一身白袍总管的模样,冷笑的望着他。
”小子,真是没用呢,你到底还要等上多久才能杀了我?一年,十年,还是一生?“
”我,现在就杀了你!“桦离萧咆哮着,右手在地上不断抚摸着,无果。这才想起刚才将问道剑抛下山崖的情景。
”杀我,想用什么?你的剑吗?“宫门谚的脸皱巴巴的,笑起来仿佛一颗百年的老槐树皮。
他的手向前一握,桦离萧便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吸去,最后被宫门谚掐住了咽喉。
”呵呵,无能的丧家之犬。“
他张手一挥,将桦离萧抛了出去——
”反抗又有何用?终究只能在憋屈中度过一生,与其如此,还不如你自行了断呢,呵呵呵呵···“
”蹭!“一声剑鸣,在宫门谚的身后响起
在他身后,一个紫袍的身影执剑,站在他的身后。
紧接着,他的身影变成两半,倒了下去,化作污秽的浊流,渗透进了地层。
那个紫袍身影一手持剑,慢慢地向桦离萧走去。
此时的桦离萧不知死活,怔怔地倒在那儿,许久,才握紧拳头,用力砸向地面,一两砸了几次,将手砸出了血。
那道紫袍之影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
听到那与宫门谚截然不同的声音,桦离萧才渐渐爬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人。
紫发,紫袍,紫冠。
月夜下同样看不清他的脸,之间他将手负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剑。
”世间多愁苦,你即能看破又不想看破,那我也多说无益。“
”什么是幻?你太过执着,才会被那样的心事所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幻境永远之留存在人的内心,只有七情六欲,世人才会焦虑,会痛苦,会恐惧,被内心构想之物所累,被所谓幻境之物所羁绊。“
”世界是什么?是,一场空。“
紫袍身影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渐渐的变得虚幻,最后的一道光将他隐去。
他没有带走那把剑,随着他的消失,剑从他的手上掉了下来,静静地卧在草坪上。
问道剑!
它依旧是那般模样,剑身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清冷的光。
如果这是问道,那么刚才,那个执剑之人是——
剑灵!
问道剑灵!
”幻···“桦离萧张望着自己的双手,竟也是有些虚幻的感觉在其中,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其中有着一丝丝的光华在流动。
”不知这片凶地,到底葬下了多少人···“桦离萧淡淡道,拿起了问道剑。
他反手,将问道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清醒无比,嘴中吟唱着:”我不是我。“
下一秒,他竟是用剑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他,可以看见自己的手在无力的垂落,他可以看见问道剑再一次跌落在草坪上,他可以看见从自己的脖子里喷洒而出的鲜血,那么的红,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富有生机,他可以听见血的脉动,听见血洒出时无形的声音,听见万千的生灵在嚎叫着,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凉,感觉着死亡时的痛感与快感,感觉着,脖子里传来的哽咽···
他倒在了问道剑的身边,看来它,看来这个最后一眼。
”结束了···“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已经难以听懂他的措辞。
是啊,结束了,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要结束的,究竟是什么。
是他自己,还是——
······
悄然间。
那洒落在地上的鲜血在破散,一滴一滴化作了光点。
那只垂落而下的手在破散,化作了光点。
那把静静卧在地上的问道剑在破散,化作了光点。
那个倒在地上了的”桦离萧“在肢解,在破散,最后,化作了光点。
一切都在破散,一切都在苏醒。
一丝丝光,从那块石碑上,回到了无神的桦离萧中。
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场,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双眼,再次充满了光泽,充满了年少的自信!
最后的最后,石碑之后,那片数十丈大小的”幻崖“一声尖锐的轻响传来——
整片幻崖崩碎在了桦离萧的视线中,在破散,化作了漫天的光点。
”呼~“桦离萧一声唏嘘,还未感叹一切,就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差点扑倒。
是小苍澜兽,仅是数个时辰,这个小家伙经历数次的惊吓与”大悲大合“,见到桦离萧归来,激动的不得了。
”怎么了,又哭又笑的。“桦离萧一声轻笑,随即,眼中有一寒芒闪过。
”既然来了,有为什么不出来呢?“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不远处。
桦离萧渐渐地转过身去,本想说‘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吧’的时候,看清了他的面孔——
”是你?!“
”呵呵,没错,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