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之外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
乌云笼罩在上空,土地被身体里流淌出的液体染成了红色。人们或跪或瘫坐在地上,剧烈的运动迫使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鼻腔被浓重的血腥味所麻木,早已嗅不出什么味道,但干渴的喉咙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存在的粘稠感。大口大口的温热空气被吸入身体,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引起人们阵阵的咳嗽声。
教宗被愤怒的士兵们推搡着从南塔的深处带了出来,此刻正绑在南塔的墙头。老人的白发已经乱的不成样子,满脸的皱纹更是加深了几分,通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这不是帕米尔的命令,但却是他默许的。
“散去吧,神的孩子们。你们不应该属于这里。”老人的声音在颤抖,他是多么希望城外的信徒们可以听到自己的愿望,但声音没传出去多远,便被杂乱的声音所淹没。周围没有人回答,也不会有人回答。
他身边都是双眼冒火的士兵们,仇恨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大脑。老人无力的闭上双眼,落下了一行浊泪,默默的向上天祈祷。
人们的哀号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
人们在为自己哭泣,也在为逝去的人流泪。
那人可能是他们的朋友,可能是他们的爱人,或者是他们的亲人。
但无论是什么,他们都沉眠于此。
“神啊,为什么让我们遭受这样的苦难!”
红衣主教罗尼抵达南塔的时候,民众与守卫之间已经发生了三次冲突。每一次都有流血,每一次都有人死去,一次比一次惨烈。“帕米尔!”他愤怒着向南塔里的人吼到。“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呵呵。。”帕米尔望着那些不再发狂的士兵,苦声自问。
士兵们只是呆呆的坐着,很多人的俩眼中早已逝去了往日的神采,有人甚至在默默的留着眼泪。今天他们中的很多人应该杀了人,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在那种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的情况之下,活下去是每个人唯一的愿望。
也许在不久以后这些人会成为真正的战士,甚至成为一名受人尊敬享誉荣耀的骑士,但是今天在此刻,他们只是普通人,或者说连普通人都算不上,这些只是一些无助的孩子。
帕米尔静静的看着这些已经丧失战斗力的士兵们。他轻咳了声,说道,“年少时,我的父亲蹭对我说过,在战斗中,你会感到恐惧。但你必须进攻——必须坚决果断,快速地进攻。忘记狗屁的防守,防守等于自杀。所以你们必须进攻,保持进攻,不断地进攻,再进攻。你不断的进攻,对手只能防守,这样你活下来的机会就会提高一半。”
帕米尔话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他挥了挥手,似乎在驱散着人们心中的不安。“在战斗中,你肯定会感到恐惧。哪个小子胆敢说他不怕,只有两种可能,他要不是笨蛋,要不就是在说谎。但恐惧与懦弱是有差别的。与敌人面对面近战时,你必须有决胜的勇气和信心。只有这样,你才能从该死的地狱挺过来……”
帕米尔挺起胸膛,重重的说道。“真正的英雄,是即使胆怯仍旧坚持作战的男子汉。有的战士在战场上眨眼间就可以克服恐惧。有的要半天。还有的,大概要花上几天的功夫。但是,真正的男子汉,不会让恐惧死亡战胜责任、荣誉和雄风。战争,是不甘屈服的男子汉最能表现自我的竞争机会。战争会逼出伟大,剔除弱小。历史将铭记英勇奋战的你们。”
“告诉我!你们谁想成为后人诗歌中永世传颂的英雄!”帕米尔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我。”有人应声站了出来。“为了荣誉。”
“老子不是懦夫。”第二个人随即站了出来。
“我。”更多的人纷纷站了出来。
南塔的门再次打开,帕米尔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无畏的士兵。
“罗尼,你曾经也是名骑士。如果你的内心里还存有一丝荣耀,就出来和我一战。”帕米尔紧握腰间的长剑说道。
“我当然会出战,但为的不是荣耀,而是为神的威严。”罗尼应声答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应受到神的怒火,那现在我就按照神的旨意惩罚你。”
“神?”帕米尔冷声道,“据我所知,决定战争胜负的永远都是人,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神。”
“正因为你不信神,所以才会逆天而行。”罗尼说道,“而今天我们就是代表神,而你们代表充满罪恶的人,胜负的结果,将是最有力的证据。”
“可是你终究是个人。”帕米尔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所以,你永远逃脱不了人的命运。”
战场永远是神奇的地方,不同人聚集在这里,有的人为的是信念,有的人为的是荣誉,但他们都期盼着相同的结果---胜利。
一个人的尊严并非在获得荣誉时,而是在于本身真正值得这荣誉。比如那些奋力抗击的士兵们,比如眼前这个以命相搏的对手。当然,作为曾经的骑士,罗尼也深刻的懂得这个道理。此刻他的战斗为的是神,为的是教宗大人,为的是他自己。
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往往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作为帝国最优秀的骑士之一,就应该有骑士的骄傲。
帕米尔率先发起了进攻,剑势如猛虎,剑气如风。攻势似巨浪般层层叠叠的袭来。
“为了显示我对你的尊重,我会全力迎战。”
在这种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决斗,密集的攻击往往会极速消耗当事人的状态。不多时,帕米尔便有些体力不支。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下,拿剑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你们这是在暴乱。你们的神会允许你们这么做?”
面对这个有些疯狂的对手,罗尼的体力要比这经历了连番战斗的对手好上许多,精神上也要理智了许多。
“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你当然不会懂得。”罗尼顿了顿说到,“很多年前,我只是个没有生存意义的落魄骑士。但是他,是教宗大人拯救了我,指引我方向,给了我希望,让我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今天我要做的不仅仅是要捍卫神的尊严,还要救那个给了第二次生命的男人。”
罗尼挥了一下手里的长剑,剑身上雕刻着用来象征神权的精美花纹,但都无法掩盖,这是一把真正的利器。“今天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我。我用我的灵魂宣誓。”
“家族因我而荣耀。有一点你错了。”帕米尔叹了一口气。“我有信仰,不过信奉的是我家族的箴言及徽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人们的呐喊声,金属间的碰撞激起艳丽的火花,这一切都让罗尼慢慢找回了当年做骑士的感觉,早已生疏的技艺慢慢的变得流畅而具有威力。长剑一次又一次冲破防御,在对手的身上留下不可泯灭的伤痕。
“砰!”那是武器被击落的声音。
帕米尔被踢翻在地,像捶死的老狗一样在地上翻滚,从头到脚沾满了肮脏的血污。伤口的皮肉外露着,沾满了暗红色的沙土。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罗尼问道。
“你想救人,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帕米尔吐出一口血沫,钢牙之间残留着分明的血丝。
“你输了!愚昧的凡人。”罗尼的声音神圣而不可置疑,“事实证明这是神的胜利。”
天空终于无法承受乌云的重负,滴起豆大的水珠,
雨势很凶猛。雨水拍打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7月的天虽称不上炎热,但有些凉意的雨水顺着肌肤流淌,此刻却给人们带来冰冷的寒意。
作为帝国最优越的军人,帕米尔他英勇,帕米尔他谨记家族的荣耀,但是帕米尔死了。
面对一颗将星的陨落,罗尼并没有感到兴奋,脑海里回想起关于俩人的记忆,迎上心头的只有淡淡的哀伤。
“愿神宽恕你的罪过。”罗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祈祷到。
胜利并没有迷失罗尼双眼,”南塔就在那里,没有人可以再阻挡我。教宗大人,我来了!”
大雨弥漫,雨水声与人声相互交错。厚重的水汽凝结成雨雾,遮挡了人与人之间的视线。
一阵剧痛刺激着主教的神经,长剑从背后贯穿了身体,留下致命的伤口,鲜血奔涌出来,混合着雨水看上去没有那样嫣红。
罗尼挥舞长剑想回身反击,身体却丧失了重心,他无力的倒在血泊之中。
不远处是帕米尔的尸首。
然而人们仍旧沉浸在厮杀之中,并没有人发现这局部的战况有什么异常。“保持队形!进攻!”耳边响起南塔兵卫队长发号施令的喊声。
“是谁?到底是谁!”罗尼挣扎着,内心的不甘驱使着他,用尽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看向偷袭之人。
纷乱之中矗立着一个冷静的男人,那人手里拿着把还在滴血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可以掩盖大半个面容的银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