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七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小姑娘们边议论,边走了进来。有人说:“江水小姐来主持我们项目的开盘仪式,真是三生有幸。”
“此言差矣,多少明星争着抢着来主持啊。我觉得,真实情况是,江水有后台关系也说不定。”有个淡定点的姑娘说道。
“嗯,也是,”刚刚的姑娘话锋一转,“哎呀,你看她刚才看秦总的眼神。我的天,那电量,当时没把这里搞跳闸,只能说,现在高压线的稳定性实在太高。”
“等等,秦总刚才可是亲自下来迎接她的。还有,刚才我看秦总对她笑的也挺温和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人看起来也很般配。”又有一姑娘附和。
“什么呀,哪里般配了?”女孩的话俨然引发了公愤,姑娘们集体抨击她。
“我怎么没见着般配?江水有那么好吗?或许包装的好,剥开金光灿灿的外表,谁知道她有着怎样乌烟瘴气的内在呢?秦总可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刚刚还作为江水铁粉的姑娘,瞬间把她的偶像从高在云端的女郎,贬为低于尘埃的蟑螂。
只听姑娘们一阵狂嘘,因为这女孩儿的最后一句话。
安小七不由得感慨,古人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这社会,色相之下易多糊涂。不管男的女的,管他年少轻狂还是年老无知,只要遇到一个颜值高点又兼具身份地位的,全都势如破竹般的趋之若鹜,犹如飞蛾扑向火束。
不管会不会被烈焰灼伤,不管会不会被同样不计后果扑过来的大众挤下万丈深渊,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要扑,有什么值得扑,反正都扑,你扑我扑大家扑。后世或许会针对此现象,做如此记载:此乃二十一世纪初期奇闻怪景之潮流也。
因此,扑吧,不扑你就out了,被二十一世纪排外啦。扑,扑,扑,大家一起来。
难得有个女孩儿注意到了安小七,抛下闲谈的同伴,朝这边跑来,说:“经理,你怎么了?”
安小七快速抖搂精神,手从额头上拿下来,从容笑道:“没事儿。大家也赶紧收拾收拾下班吧,时间不早了。”
在女孩儿疑惑的注视下,安小七始终保持淡定的笑容。离开前,她还伸手将挂在柱子上,被自己撞歪了的一幅用作装饰的小画扶正。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安小七脸上的笑容立即变成狰狞的呲牙咧嘴。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额头,红红的一块,估计得起个包。红颜祸水,真真不假。
安小七颓然地放下镜子,悲哀地想:可为何每次都祸及自己呢?不就多看了两眼嘛,那些切身收益的,反而能安然无恙,譬如那家伙。
安小七越来越习惯由“敌方”见证自己狼狈到老家的时刻,她懒得去想原因。归根结底,上帝的公平只是相对的(针对一小撮人),反过来,相对的对象换成她这种熟透的倒霉鬼,就可劲儿地糟践、排挤、打压。
手机铃音响,安小七瞥了眼屏幕。很多时候,曹操不用说,想想就能到。
“安小七,晚上你自己吃饭。”
“嗯。”
“九点钟,把项目楼书、户型图,各送一份到公寓楼下,我过去取。”
“好。”
通话时间九秒钟,电话切断。
秦翱在开车,用蓝牙耳机打的电话。坐在副驾驶的江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观察着秦翱,直到他切断电话。
两人去预定好的西餐厅用过晚餐,秦翱按照说好的时间开车到了公寓楼下。
安小七提前五分钟就等在那里了。
炎热闷压的天气是蚊子的幸福天堂,而安小七一直就是蚊子最爱的点心。短短的五分钟,安小七能过成半辈子。
穿着短裙的她,腿上、胳膊上,被蚊子叮了n个包。她只有两只手,顾得了上身只好辜负下身,照顾了下身却又不得不牺牲上身。后果只能是上下失手,肢体上被蚊子扎遍了胜利的旗帜。
安小七在手臂上狠狠拍死了一只吃的鼓鼓涨涨的蚊子,掌心里一滩鲜血。安小七那个心悸:“妈妈呀,一天下来,我身上统共能造多少血啊,大姨妈刮走一大部分,你们也来分一杯羹,难怪我在那家伙面前总反应迟钝,感情血液供用不足身体的最高司令部。”
秦翱远远开车驶来的时候,就看到拍拍打打顾此失彼的安小七,他不由得浓眉深锁。
江水将秦翱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
秦翱的车子在安小七身侧停稳,放下车窗。安小七弯下腰,将手中的档案袋给他递进去。副驾驶上对她微笑的女子,令安小七稍稍有些愣怔,但她立马反应过来,笑着同对方打了招呼。
秦翱注意到了安小七手臂上的几个大包,又心疼又生气外加自责,将这些感情表达出来,却成了:“安小七,你还能干点什么?”
“怎么?资料不对吗?就你说的那些啊。”安小七伸手想取回档案袋,一样样拿出来,给他看个仔细。
秦翱将档案袋放到一边,盯着安小七手臂的包说:“去书房,左边书柜的最下层有药箱,里面有风油精,回去涂上。”
说完,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安小七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摇摇头,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看来江水小姐的涵养和层次,的确比常人要高出很多。这样变态的家伙都能忍受,真真世外高人一位。”
安小七又一次以不共戴天的表情从胳膊上拍死一只蚊子后,一脸费解地走回门厅,回家去了。
车子刚刚驶离,副驾上江水突然笑了。
“怎么?”秦翱问道。
他收回望向反视镜的视线,心里在责怪安小七,不是怕被蚊子咬吗?还傻站在那儿不赶紧回家,难不成脚下生根了?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商界秦翱翘楚’,这是西方媒体对秦总极高商业禀赋的评价。同时,一直以来,所有媒体对秦总待人方面的评价,向来不吝使用谦和、尔雅,彬彬有礼这些字眼。”说到这里,江水侧头看着秦翱,顿了两秒钟,又说,“可是,我今天却见识到了秦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秦翱唇边带笑,调侃道:“江水小姐在贬人之前,为了照顾当事人的情绪,通常会先给对方扣一顶高帽子吗?”
江水收起脸上的笑意,调整坐姿,表明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很严肃。她朝秦翱的方向伸出三根纤长的手指,兀自道:“能让秦总一反常态,用不为人知的一面去对待的人,只有三种情况。”
“说说看。”
江水优雅地掰着手指头,说:“第一,这人,是秦总的挚爱;第二,这是秦总的至亲;第三,她,是您秦总的挚爱至亲。”
秦翱没说话,望向前方的目光越发深邃,还掺杂着浓重的炙烈。
江水观察了秦翱片刻,她收回目光,放松身体靠着座椅靠背,说:“看来,我这块砖,今天没被白抛。能见识到一向以超越年龄的深沉、尔雅示人的秦总,孩子般不知所措地表达自己感情的样子,”说到这里,江水无奈地摊摊手,道,“也不失为一种荣幸。”
“江水小姐说笑了,你怎么可能是砖,你可是令世人仰慕的宝石。”
江水摇头,说:“世人,这个名词所涵盖的范围太广袤无际、缥缈虚幻。对一个女人来说,她所需要的全世界其实很小,只一个男人的一颗真心那么大的地方就足够了。”说到这里,江水自嘲般笑了笑,又道,“我清楚,此刻,在您秦总心里,我的确就是那块被抛出去引玉的砖……秦总,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刚才的那位小姐,令我很妒忌。”
“江水……”秦翱侧头看了江水一眼,脸上的表情一扫之前的轻松,带有些许凌厉和咄咄逼人。
江水笑着打断他:“别这样着急着保护她而打断我。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不识时务,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惦念不已、耿耿于怀的女人。再说了,秦总对女人的态度一向泾渭分明。死缠烂打、一哭二闹、或者耍一些小聪明,阴谋诡计,在您秦总那里不会有半点效果,反而,还会将自己弄得不堪入目。
“怎么说,我也是个有点小智慧的女人,我清楚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爱,可只能是有缘者得之;无缘者,不强求,早早放下,远远观赏,既能保持自己的清高和尊严,又能成全对方的幸福,何乐而不为?”
“江水,将来有幸娶到你的男人,会令全世界妒忌。”秦翱的表情重又变得轻松起来。
“这些人里面,会包括你吗?”江水笑着反问。
秦翱也笑了,不语。
他想到了那个经常性大脑卡壳;动辄狼狈不堪;性格比直线直;睡觉呓语、夜捶抡成睡拳、流口水的丫头。以后的人生岁月,有她在身侧为伴,定然担心不止,忙碌不已,哪还有空闲去妒忌旁人。
到了江水家楼下。江水笑道:“OK,今天我这块砖的任务看来是彻底完成了。我想,即便我现在盛情邀请,你也断然不会上去的。”
秦翱笑了,他的笑容里透着对江水肯定的回答。
他把安小七给的档案袋交给江水,说:“你表哥看好哪套尽快定下来,项目的销售情况很好,明天开盘过后,相对来说,房源就没有那么充沛了。”
江水接过档案袋,道了谢。
下车前,她对秦翱眨眨眼睛,说:“刚才据我观察,秦总想要引玉归,恐怕还得费几番周折,下几番苦心。如果这个过程中,有再次需要用到‘砖头’的时候,我这个‘老戏骨’随时恭候。”
说完,江水下车走了。
连江水都看出来了,可那丫头竟还全然无觉,果真木得很。秦翱蹙眉想道。
回去的途中,他车子开到一半,又调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他脸色严肃,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晚故意让她看到自己跟江水在一起,就是像江水说的那样,以此来刺激她。
旋即,他又想到了她手臂上红红的几个大包。秦翱眉头拧的很紧,那傻丫头,能找到药箱为自己处理吗?
安小七一踏进公寓就直奔书房,找到了秦翱说的药箱。胳膊上那几个大包,要命的痒,想要缓解巨痒的心境,安小七甚至削肉的心都有。
她一面抹药,一面想:这高档公寓环境甚好,灭蚊措施十分到位,无奈,自己先天性招蚊。反过来想,从灭蚊灯、灭蚊药下活出来的这几只大蚊子,估计也历经磨难成了精。看看那些个顶个的大包吧,每个足有五角硬币那么大。
走出书房,家里安静的很,安小七舒服地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感叹道:“久违的清净啊。”
不过两分钟,她的脑子又转到秦翱和江水身上。他们一同回来取资料,都这么晚了,花花公子如他,面对如花美眷,定然不会辜负良辰佳人。
安小七晃晃脑袋,关自己什么事儿啊,费这些脑细胞干嘛?真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
她坐起身,还是洗洗睡吧,明天开盘,必须得养精蓄锐,精神抖擞地赚它个盆满钵盈,这才是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