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魔之名流传于江湖,有如妖孽一般的存在,无人可视,无人可敌。
所以,当孪生兄弟看到兰魔时,还来不及相认,便立刻半跪于地,与同时半跪于兰魔面前的郁天剑颔首齐声道:“飞天部郁天剑……”“孪生先知……”“拜见幽兰君!”
这时,连妘婧和水芙蓉也战战兢兢的向兰魔走来。妘婧斜瞟了兰魔一眼也曲膝拜了下去,媚声道:“千蝶蛊神见过幽兰君。”水芙蓉注视了靖寒忆良久,但见兰魔就在眼前,也终于跪了下去,低声吞吐道:“影菊拜见幽兰君。”
靖寒忆见此神色大变,郁天剑早已惊呼出声,不敢置信的看向水芙蓉道:“影菊?你是九天宫四君子之影菊?”也许水芙蓉那一句话未能让这里所有人听清,但当郁天剑将这句话重复出来时,冉镜雪与孪生先知皆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水芙蓉。
这样一个柔弱而善良的女子居然是号称幕天宇四大杀手中的影菊么?
在幕天宇,影菊与幽兰、寒梅、修竹三个特殊身份的人并称九天宫四君子,其中每一种身份都代表着幕天宇宫中无尚的尊贵与荣耀。因为拥有这四种身份的人在那个黑暗的组织里就如同神话般的存在着,除幕天宇天君之外,这四人便是整个组织的核心,是他们主宰了幕天宇宫中所有人的命运,更决定了整个组织的成败兴衰。
教中更有传言,如若这四人联手反教,那么就是高居于幕天宇巅峰之上的天君也会束手无策。五年前,还是四君之修竹的封天君便是联合了四大杀手将前任教主佟齐天推入万丈深渊,从此便坐上了幕天宇宫中至高无上的宝座,开始肆掠横扫中原武林。
水芙蓉因无法忍受众目睽睽的逼视,娇躯渐渐颤抖,螓首沉沉的低了下去,沉默中又有几滴泪若珠帘般落了下来。
此时,兰魔打破沉寂,低叹了一声:“唉,还是输给了他。”一丝愁容掠过眉梢,她的笑容又如明辉般亮起,扫视向整齐跪在她面前的几个魔教杀手,她讥诮道:“你们都是幕天宇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居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欧阳勋正要说话,欧阳寻拿住了兄弟的手,抢先道:“欧阳寻无能,令幕天宇蒙羞,愿一死谢罪,但求幽兰君怜惜人才留我兄弟性命。”说罢,欧阳寻举起了一只手掌,就要击向自己的额头,靖寒忆见之大骇,箭步飞去,好不容易拿住了欧阳寻那只手,却还是未来得及阻止欧阳寻掌中余力震击头骨。
鲜血如瀑,很快蜿蜒流淌下来,覆盖了欧阳寻整张脸,然而这个男子却仍保持着钢铁一般的身姿,不见委靡。靖寒忆不可思议的问欧阳寻:“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寻没有回答。兰魔却藏起了笑容,冷声道:“你们所犯下的过错又仅仅是以死可以谢罪的么?”靖寒忆闻之如遭电击,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微笑如神佛的白衣女子,仿佛要再一次的将这个昔时唯一的至亲看清。
兰魔却恍然不觉,只是噙着她一贯醉人心魄的笑容,冷道:“就在刚才,你们同时泄露了我的身份,虽是无心之过,却也等于出卖了我!”
兰魔的话让众人噤若寒蝉,靖寒忆的心顿时下沉,眸中的凄色更黯,神志不由得有些恍惚,这个女子真的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小烟儿吗?那个喜欢站在水里一边抓鱼儿一边给他唱歌听的姐姐,总会将抓了整整一天的鱼儿又重新放回水里,然后笑着对他说:“弟弟,我们要永远永远像这些鱼儿一般自由才好呢!”
他还记得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清浅,有淡淡的云霞光彩在她脸上笼上一层美丽不可方物的光晕。那一刻,让他想起了展翅高飞的凤鸟,永远自由、翱翔!
然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如今的她举止谈笑间便可夺人性命,她看着每一个生命殒落之际眼里没有任何的怜悯与愧责。
留存在记忆里的那张脸越来越模糊,那是从前的幻影在慢慢逝去。但眼前的这张脸却越来越清晰,在鲜血中浮出魔一般的戾性。
不,这绝对不是他的姐姐。绝对不是夜兰山庄里那个总是想保护着他不受邻里哥哥们欺负的姐姐。过去的一切都无法与她重新联系在一起,那个人竟是越来越远,真至在眼前消失。
那一瞬间,冉镜雪从靖寒忆眼中看到了极其复杂的神色变化。那样的眼神,饱含着剧烈的矛盾挣扎,就似要将人的心撕成碎片一般,有着千言万语也难以诉说的苦衷。冉镜雪的心也跟随着如刀拖过般的疼痛,她竟一时忘记了师傅的仇,连忙跑到靖寒忆身边,柔声慰问:“靖公子,你哪里不舒服么?”
听到冉镜雪的声音,靖寒忆久久凝望向兰魔的目光才慢慢移了过来,与冉镜雪四目相对,沉吟了良久,他忽然肃色问道:“雪姬,你师傅是她杀的么?”
冉镜雪一时被靖寒忆眸中可怕的神色惊得震住。看到有深刻的痛苦与恨怒盛满了他漆黑的双瞳,那眸中竟似要喷出火来一般,她微有些胆怯向后退去,声音颤栗:“靖公子,你到底怎么了?”她一语未落音,就听靖寒忆低吼的一声逼问:“是不是?”
冉镜雪猛一激灵,显然是没有想到靖寒忆会突然发这么大的怒火,和他认识这么久,她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那样云淡风清如神仙圣人般的男子,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脾气么?可这究竟是为什么?若非忍到了极致,他是不会将满腔愤怒爆发出来的吧?
冉镜雪许久都无法吭声,不料兰魔突然开口道:“是,四年前,我将天山琴霄阁灭了门,当然,作为阁主的冉琴朔就是我手下的第一个亡魂。师傅,是我杀的。”
冉镜雪一听,怒火焚心,万没有想到杀师灭祖之事被她说来竟然如家常便饭一般,她的眼里毫无愧悔之心。“你为什么要杀师傅?”冉镜雪大怒,将压在心里四年了的疑问吐了出来,“师兄师姐们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她的声音已近乎于悲啸,纤手间已然凝出冰剑,就在她正要向兰魔出击之时,忽一道青影挡在她眼前。
青影飘来,明光铺现,却是靖寒忆突然出剑,指向了兰魔,厉声道:“那你就要为那些死去的人偿命!”
“靖公子?”显然是不明白这突来的变故,冉镜雪傻了眼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的冰剑渐渐融化为雨水。
靖寒忆一步步走向兰魔,兰魔便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突然,兰魔的脚步顿住,就听靖寒忆厉啸道:“你到底杀了多少人?你还要杀多少人?何时才能结束?你告诉我何时才能结束?”
凌厉的剑光划破兰魔脖颈上的蓝色丝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划过一条极细的血痕,极轻的嘤咛声掠过他的耳际,不禁又令他心如刀割,不忍,他的剑气又倏然回折,猝然一滞。他伸手抓住了飘落的那一抹淡蓝,就如同七年前一样,当风吹落她脸上的面纱以及她脖颈上的丝巾时,他偷偷捡来了那两块轻纱,在极度不愿相信的震惊中他看到了她耳下颈上的一块淡蓝色胎记。
那是一朵极美丽的花瓣胎记,却更透着一股幽魅而邪异的色泽光晕,让他不禁又想起了在她很小的时候,邻里的哥哥姐姐们总是指着她颈上的胎记痛骂:“看吧!听说,这就是妖怪转世留下的胎记呢!这个该死的小烟儿,将来一定会给我们夜兰山庄带来灾祸的,不如现在就打死她,现在就打死她……”
那些孩童的声音依然还在耳边回响,靖寒忆的心狠狠的缩紧,握着剑的手竟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终究是下不了手,无论她变成什么样的人,她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寒忆。”兰魔似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与痛苦,也不管脖颈上火辣辣的痛,就要向靖寒忆走近,靖寒忆却突地厉声打断:“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我与你从此以后便无任何关系,不如今天就来一个了断吧!”他将剑气收回,斜切而下,刷的一声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裂痕。“今天就来个了断吧!要么,我替天行道,杀了你来祭你手下的亡魂?要么,你杀了我,反正你连爹娘都杀了,不在乎多我这一条命,不是么?”他的声音如冰锋划过三尺寒的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