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下去吧。”李意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见走远了,才走上前来在五月的眼前站定。“怎么了,看你脸色不怎么好。”
五月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好,尽管这里面的缘由与李意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是一看见李意那张脸就来气,总不能说就是因为李意,所以自己连最后的赚钱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不关你的事。”五月没好气的回答。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凭什么她戚五月什么都要在李意之下,像只小狗时时刻刻的等着主人的关心,好的时候给你一根骨头,不好的时候随时随地的揣上两脚。
“怎么不关我的事,难道就关段文韬的事?”见五月摆明了要和自己划清界限,李意的心一阵烦闷,本来是想关心关心她几句,可是没有想到一出口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我爱谁管,谁管,反正那个人有不是你。”
“你……”对面这个女人简直是不知好歹,可是自己又不想过多的责怪。很多的事情不是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这个女人,什么事都是一根筋到底。
“我,我怎么了。李意,你是堂堂的李家大少爷,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可能以后就连个管事都算不上。我们的身份怎么比得上你的高贵。”
有一种痛叫做痛彻心扉,有一种爱叫做死心塌地,还有一种感情是因爱生恨。
可是,李意,你这样做的理由无非是仗着我对你还有着最后的一点情义。若是没有了情,义也淡薄了,你凭什么还可以伤害到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他不满的看了一眼五月,这样的神情似乎早就在她的脑海里成形。
六年前的他对她是一副爱搭理不爱搭理的模样,原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原来没有想过一切依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李意,我不管你是用怎样的眼光看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用那些年的情义来伤害我,我不想借着你李家大少爷的恩人的光环活下去。”
“所以,你是觉得我李意阻碍了你的人生?”他笑,阴冷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她,不敢相信对面的这个就是和自己相处了十年的人。
“不然,你以为。”她不是在说气话。
“呵。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那么之前为什么要救我?”他冷笑,继而用很轻缓的语调继续说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救你?如果说是其他人被人欺负我也会救,只是没有想到救的是李家的大少爷罢了。”她没有说谎,当时救他确实是出于本能。
“要是掉下去的是段文韬呢?”
“我会救。”
呵,这个答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不是说过吗,不管是谁她都会下去救,哪怕是自己,哪怕是段文韬。在她的心底,自己和段文韬又有什么差别?至少她不会对着段文韬冷言冷语,恶语相向。这样的答案自己早就知道了,还在期盼什么?希望自己于她至少是个不同的存在?
答案出来了。是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相信她了,原来自己在她的眼里就是好这么平庸的存在?她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
他怒她,恼她,可是他更加恼自己。亏自己这么多年对她一心一意,时刻挂念。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有什么好?他不知道。遇见她原本就是自己生命里面的意外。他的出生便是不被祝福。男生女相,注定不详。
他依稀记得那一年,自己和父亲的第一次见面。没有开心,没有欣喜,有的只是无上的悲伤和绝望。
“宋书意,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不知廉耻,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你不说,难道要我说出口不成,你偷汉子偷出个野种,你不害燥,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是你的儿子,是你的亲骨肉啊。”
他躲在墙角后面亲眼看着昔日疼爱自己的母亲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他的心颤动不已,却没有办法阻止。
因为那个男人之自己盼了多年的父亲。
“混账,你究竟还想要怎么样,要我认这个野种,除非我死。”
“不,李宏明,意儿他真的是你的骨肉啊。”母亲还在苦苦哀求,却不知道那个男人早已耐不住性子,想要走开。如果不是母亲缠着他的腿的手臂,估计他早已经离开这个有些破烂的屋子。
可是假设的事情总归是假设,不会成真。那个男人最后还是心狠的甩开了母亲的手,离开。
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眼神里写着的是嘲讽和一种恨意。
他不知道,这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为什么要恨自己,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娘。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他两岁,很羡慕过年的时候有爹爹陪着的小孩子,于是他问娘:“娘,意儿的爹爹在哪里?”
娘哭了,一直以来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娘哭了,可是她还是笑着说:“意儿乖,爹爹只是生气了,等他气儿消了,就会来接我们了,不过意儿要乖乖听话。”
他信了,做个听话的乖乖的小孩子。一年,两年,四年过去了,久到他快忘记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可是他出现了,带着恨意席卷了他们的世界。
很多年前,他责怪过这个父亲,在母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童年的生活里面从来没有出席。
他只愿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爹,也愿意自己的骨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的烙印。可是,他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的灵魂总是围绕着李家的列祖列宗。
“娘,不哭,意儿不要爹爹了。好不好,意只要娘你一个人,好不好。”他见过娘哭,悲伤的,被病痛折磨的,后悔的,遗憾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
很多时候,他想他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娘受的伤害是不是就会少一点?可是这种想法终归是想法,他不会让这样的想法付诸实践。他有娘,就足够。
他三岁,刚会记事,记得的人只有自己的母亲。他四岁,被母亲的病痛吓到,依然是只有他一个人。五岁的时候,家里面没有存粮,变卖了母亲嫁妆的人也还是只有他一个。六岁,七岁。他的映象里再无爹这个人和这个词。
他望向天空,干净明朗的天空高远辽阔,只是在遥远的天边存积了不少的白云。明亮温暖额阳光谢谢的打下来,照在简陋的,矮矮的黄土墙上,透出褐色的影子。覆盖了地上生机勃勃的青草和那几朵凋零的白色的小花。
他蹲下身子,看着那几朵小的可以忽略的花朵,小,白,残破。
从这个角落看出去,不远处的院子和主宅,楼房迭起,零次栉比,层次之间,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的忙个不停。明亮的阳光照下来,金色的琉璃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满眼都是富贵和大气,雍和不可靠近。
“李意,你以为你是李家的大少爷啊,你不过是你娘偷汉子偷出来的野种。”
“哈哈,原来李意是个野种啊。”
“野种,野种,滚远点,不要让我看见你。”
“滚啊,滚。”
野种,饶是他年纪不大,从那些人的眼里也知道了这个词的意味。
突然间想到了那个男人离开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的莫名恨意,原来是野种啊。难怪,也难怪。
不过,至少自己没有流着他李家的血,和他李家的魂。原来上天待人不会太薄也不会太厚。
他想,也许就这么一回事,自己和他再无相见的可能。可是却偏偏忘记了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穷人。
“掌柜的,你看一下这对镯子可以当多少?”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走近这家当铺,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狠心偷拿娘的嫁妆。他只知道,要是再没有钱,他和娘两个人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呵呵,小兄弟,这副镯子可不值钱。”
“那就死当。”他咬咬牙,哪怕是会家等着的是娘的责怪和责骂,他也不想看着娘没日没夜的做女红补贴家用。
“李意,你说你是不是又拿了娘的嫁妆?”娘哭着罚他跪下,细嫩的藤条打在身上,疼,可是比不过娘的疼。娘哭,他的心也抑制不住的想流泪,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娘的依靠,是娘一身的寄托,他不能哭,也不会库。
这是他再一次见到娘哭的伤心欲绝,每打一下,就想是泡在娘的泪水,自己快淹没在这咸涩的泪水里,直到窒息。
“你说,我就是这么交你的吗?我叫你偷东西,我叫你做坏事。”
“娘,娘,娘,我没有做错,我不想看你拖着有病的身子还要每天的忙个不停。”他哭着说,起身夺过娘手上的藤条,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
“娘,我知道,那是那个男人送你的东西,可是他都不要你不要我们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男人的东西。”
“他不是我爹,我不是他儿子,不是他不要我们,是我们不要他。”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娘,悲伤是要么是歇斯底里,要么是掩面流泪,像这样的不发一言的看着他的样子,他没有见过。
她只是抚着他的眉角,盈盈的泪光徘徊贼眼里,却是倔强的不愿意留下来一点一滴。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七岁还是八岁的年纪,他躲在屋子后面看见了那个男人压着娘纠缠一面,龌蹉不堪回首。莹白的身子被压在地上,刺骨的凉意脚底传遍全身,挣扎不得,逃脱不得。他躲在后面,不敢哭,咸涩的泪水还是不听话的流进嘴里,苦了嘴,也苦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