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他唤,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时刻关心自己的男人的存在,那么此一生还真的是没有什么是需要后悔的。
“哎。”张叔回答,年老的脸上写满的失而复得的色彩,张叔并不老,但是生活的磨练使得他不得不丢弃了自己年轻的外表。
“张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看见张叔的脸僵硬了一下。
“我是跟在夫人的人后面找过来的。”
“夫人的人?”他不解。不过随后莞尔,原来拿着刀子的人是夫人的人。
“他们要杀你。”
“我知道,因为他们担心他们做的丑事被我发现,怕我寻仇。”他说,小小的年纪透出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他们算计了我娘。被人冤枉,被人误解,被人欺辱,最后还被人比上黄泉。不仅仅是这样吗,他们还想吞掉李家的财产。”晶亮的眼里透出几抹光芒,那并不是什么的友善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这种名为仇恨的东西吞噬。
他答应张叔,在没有羽翼丰满的时候不得找李家夫人报仇,所以他甘心的穿上女儿装躲在李家的作坊里面。
也甘心的接受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猜测怀疑。
他也渐渐的摸清楚了关于那个高高在上的李家夫人的关系。人前的他可以忍受各种的嘲弄,人后的他却是要时时刻刻的担心自己的性命,也要时时刻刻的丰满自己的羽翼。
晚上习武,习书。白天还有忍受王娴的刁难。他忍住了自己多次想要杀了王娴的冲动。只能在背后一点一点的逼迫自己更加强大。
风里来,雨里去。
仇恨的吞噬似乎让他再也找不到在自己原本的模样。
这一天的他很累,因为习武的缘故,他不得不早起晚睡,甚至都不知道睡得知足的一场好觉是怎样的感受。长时间的习武,他对环境的要求变得敏感,但是也变得麻木。
若是在平时,外面的这一群小孩子真的不具有伤害他的本事,但是今天的他并不是很在意外面的这一群小孩子。
或许是这样说,那些孩子的语言上的中伤已经没有办法伤害到他的身,以至于是他的心。
小孩子的心性并不是大人能够理解。或者说是这样的孩子并不是大人所期望的存在,五官明艳,眸子动人。
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不祥的。
张叔的方法不见得好,也并不见得坏,最好的就是在他羽翼未满的时候给了他半边屏障,最坏的也不过是外人嫉妒带恨的闲言碎语,红颜祸水。
他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呆着洗衣服。上好的绸缎子。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他笑,李家的人倒是真的大方,一个小小的管事也能够用得上这上好的丝绸,如不是有恩于李家那么就是有不干净的来往。
不干净的来往。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关于那个意外得来的秘密。那个叫做王娴的女人。
他不急着想要揭露这一切,剩下的时间他会好好的查清楚那些过往里面的一切和讨要那些人欠下的债。生或死,才是他们的解脱,他要的是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好,我是五月。五月生的。”他背对着她。搓着衣服的小手僵硬在半空。
“你好,我是五月。五月生的。”他嗤笑了一声,很浅,和她清越灵动的声音刚好相反。
“你一个可以吗?”女子继续笑道,对他的冷漠并不以为意。“多管闲事。”
他侧过头看她, 阳光般灿烂的笑脸,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中荡漾这水一般的清澈流动的的碧波,他的心情莫名大好。
随后是戏剧一样的发生,推人下水,这些小孩子不是第一次干,也不是最后一次干。
初夏的水还是冰凉的,他躲在水里并不是想要什么逃避些什么,只是想要自己记得多一点,那些人带来的伤害和那些人带来的侮辱,和那些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的人和事。
白色的裙裾在清凌凌的池水里面飘荡。白色烂漫的一切,他透过那层白色的纱帷看见娘那张惨白的脸,和李夫人杀人后得意张狂的样子。
娘低声的哭泣,字字句句都刺痛他的心,无可抑制的压抑和痛苦传遍全身。四肢百骸。两张脸在他的脑子里来回旋转,一张惨白,一张得意。一声低过一声的哭泣掺杂咋张狂的大笑快突破他脑中的极限。
头痛欲裂。
他要活下去,活下去看着那些祸害她的人尝尝这种滋味。他心里的唯一念头。
他拼尽全部的力气从梦魇里面突围出来,银白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他觉得很暖和,也突然见觉得他还活着。这样的感觉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
“打死你这祸水。”他的眼睛还没有从水里面的梦魇活过来。这样的石头扔过来,想避开,是轻而易举的事。
突然间的他不想避开。是不是身上的痛都是可以转移的?要是身痛了,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减少来自心里的痛?
温热的血液从头顶流下,带着腥咸的味道,那是他的血液。
“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噗通”
透过血的红色雾气,他抬头。火红的帷幕。那个换做五月的少女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跳下来。
他的心一下震撼到不能自已。压抑住自己的所有感情,听到那带着童稚却没有丝毫的担忧害怕的话,一字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
他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不是很远不是很近,那是手臂不能触及的地方。
有一种距离,看在眼里,却是远在天涯。
人生中总是会有失意和得意。也总会有阳光和黑暗。他的出现也许就是他人生中难得一见的阳光和温暖。
他背着阳光,看着她的脸,阳光一样充满了温暖和温馨。那样的感觉,有点涩,有点甜,有点含蓄,矛盾得无法形容。
他和她相处一个院子,相处一间房间。他不是个君子,但是他也不屑于做个小人。他逼她,不让他靠近。他不想,过早的让一个小女子和自己牵扯上太大的关系。
他习惯自己的事不由得他人插手。
他的武功在长,他的羽翼在丰满,那个温暖带着笑意的女孩子也在生长。盈盈一笑,虽然不是万千风华,但是轻轻浅浅总是带着韵味。
夜里,他悄悄离去。清晨,在她醒来之前又悄悄的回来。步履之间总是带着不想惊扰她睡意的小心翼翼。
离家后的他在一次见到李家的人是在王娴的寿宴上。这样为虎作伥的人真的不应该绵绵益痩。刀山火海才是她的最好去处。
他躲在最后面的桃树下,黑色的大氅罩着他,隐在月光照出来的阴影下。外面的人发现不了,里面的人却是能够把外面看的真正切切。
“各位,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还能够抽出时间为我这把老骨头祝寿,也非常感谢这么多年来李家庄家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要说我是元老我还真是担当不起,我王婆就是一个在作坊里面做了十几年的老人,今天我就干了这杯酒,算是我谢谢大家的好心,各位,好不好。”他想笑,这个王娴倒是真的会在李家的人眼前做戏,刁钻不讲情面,吝啬又贪财。难得的是李夫人不嫌弃的留在身边继续听之任之。
“唉,王婆,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在李家作坊的这十来年给我们李家带来的收入可是不可以衡量的,难道这样都不能说是给功臣,大家说是不是。”听着这句话,他倒是觉得李家的人倒还是这个李离能够堪之大任。还算是个有骨气的好少年。
这话当然是要摆在李家的情面上来说。
“少爷,你看这怎么办?”老实忠厚的张叔对他不离不弃,即便是在这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情况下。
“无妨,我们慢慢看下去。”他安慰张叔。这样的好戏自己怎么会错过?表面上和谐的李家的内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场算计。
上百米的距离,对他这长期活在黑暗里面的人习以为常。那个带给他温暖的女子正浅笑的对着另外的一个少年,嘴角上扬,眉目上都是带着笑意。
“少爷,你……”他猜到张叔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关于那个丫头的事,可是他突然间没了听下去的兴趣,挥挥手。
张叔识相的没有纠结下去。
“五月,我们不要和李一玩,好不好。”微风挂过来,几声低低的耳语朝他飘过来。
他没有喜欢偷听别人的习惯,可是话里面涉及的另外一个人让他破了例。他倒是想听听她会怎么回答。
是答应那个女孩子还是不答应呢?要是真的答应了那个女孩子,那么她会不会是真的就不在理会自己?可是,她会吗?
他盯着她,既渴望她的答案,却又担心她的答案。
“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李一玩?”听见她的答案,没有直接拒绝。他的心情莫名的大好。嘴角清扬的笑了起来。
“五月,他们都说她是红颜祸水,和她玩会给自己带来噩运的。”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风转转停停,话也断断续续。
红颜祸水?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呵,他浅笑出口。这样的答案对他来说足以。
戏开台了,灯红酒绿的亮堂了一片。李家的人并没有看多久,能来就是给了王娴莫大的面子。
“张叔,你先回去吧。”他示意张叔,脱下了身上的大氅。递过去,才迈步走出树荫。
他一个人又定定的站了一会儿,随后,才走回到自己死亡位置上。后面的事自然会有张叔帮着处理。 一切关于他身份的存在都免不了被毁掉的结局。“一一,你还好吧。”
他刚坐下不久,她的小身子就靠了过来。温暖的笑,可是却是绽放在其他人的眼里。他的心起了一点点的小波澜。这样的笑原来不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